黑风峪口，地如其名。两侧是寸草不生的漆黑峭壁，高耸入云，只在中留下一条狭窄扭曲的缝隙，堪容数骑并行。峪内光线昏暗，常年刮着呜咽的穿堂风，卷起地上的砂砾，打在岩石上噼啪作响，更添几分阴森诡谲。
午时将近，峪口一侧的空地上，寥寥数人勒马而立。
李全忠一马当先，依旧是那身锁子甲，鬼头大刀横在马鞍前，倒竖的虎须微微颤动，圆眼精光四射，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对面。凌风扮作亲随，一身普通皮甲，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看似不起眼，但那双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睛，却如同鹰隼般锐利，飞速扫视着两侧峭壁和峪口深处的每一个可疑阴影。孙疤脸和狗娃一左一右护在稍后位置，手都按在兵刃上，肌肉紧绷。
对方的人马也准时出现。
为首一人，身高八尺，体型庞硕却不显臃肿，反而透着一股猎豹般的精悍。面庞黝黑，轮廓刚硬如斧劈刀削，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他并未穿甲，只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猎装，外罩一件狼皮坎肩，手中倒提着一杆沉甸甸的三尖两刃枪，枪刃寒光流动，煞气逼人。正是万松林大当家，刘义虎。
他身后同样只跟着三人。左边一个精瘦汉子，目光灵动，腰间插着两柄短叉，应是“贯日弓”裴勇仁；右边一个壮实青年，背着一张硬弓，神色警惕，乃是“穿云箭”裴勇信；还有一人沉默寡言，手持朴刀，是刘义虎的另一位心腹兄弟。
双方在二十步距离外同时勒马，无声对峙。峪内的风仿佛都停滞了片刻，只有战马不安的响鼻声和兵刃轻微的摩擦声。
“李全忠！”刘义虎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带着林涛般的回响，“你倒是好胆色！真敢只带三个人来！”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在李全忠和凌风等人身上扫过，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压迫感。
“刘义虎！少他妈废话！”李全忠毫不客气地回敬，“你信里不是要交代吗？某家来了！有屁快放！”
刘义虎冷哼一声，三尖两刃枪枪尖微微抬起，指向李全忠：“好！那老子就问你了！赤炎山什么时候改姓了凌？你李全忠什么时候成了朝廷的走狗，甘愿给人当马前卒了？！”
这话问得极其不客气，火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放你娘的狗臭屁！”李全忠勃然大怒，一把抓起鬼头大刀，“谁他妈是走狗？老子……”
“李大哥。”凌风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瞬间让暴怒的李全忠强行压下了火气。
凌风轻轻一夹马腹，上前半步，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刘义虎那锐利如刀的眼神：“刘大当家，在下凌风。”
刘义虎目光骤然凝聚在凌风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这个一直低着头的“随从”，竟然就是那个搅动北疆风云的正主，而且如此年轻，面对自己的气势竟能如此镇定自若。
“你就是凌风？”刘义虎语气依旧冰冷，“就是你撺掇李全忠占了赤炎山？如今又派京城来的说客，想故技重施，来骗某家的万松林？”
“刘大当家此言差矣。”凌风不卑不亢，“第一，赤炎山并非凌某强占，而是与李大哥志同道合，共谋生路。第二，京城来客，绝非凌某所派。恰恰相反，他们是凌某与李大哥，乃至刘大当家你，共同的敌人。”
“共同的敌人？”刘义虎嗤笑，“巧舌如簧！他们带来的，可是朝廷兵部的空白告身和黄金千两的许诺！只要我出兵‘剿灭’你们这群‘叛军’！”
此言一出，李全忠和孙疤脸脸色骤变，差点又要破口大骂，被凌风用眼神制止。
凌风却笑了，笑容里带着浓浓的嘲讽：“空白告身？黄金千两？刘大当家是聪明人，岂会不知？这不过是借刀杀人之计！且问大当家，即便你真灭了我赤炎山，那告身可能兑现？那黄金可能到手？届时你筋疲力尽，损兵折将，朝廷大军随后而至，正好将你万松林一并剿灭，永绝后患！这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伎俩，朝廷玩得还少吗？！”
他字字如刀，直指核心：“更何况，刘大当家莫非忘了，当年是谁构陷你与众多猎户入狱？是谁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将你们秋后问斩？是那知县不假，但他背后，难道没有朝廷法度崩坏、官官相护的影子？你与朝廷，早已是血海深仇！他们今日许你重利，不过是缓兵之计，将来必除你而后快！”
刘义虎脸色阴沉，握着枪杆的手指微微收紧。凌风的话，句句戳在他的痛处。京城来使的花言巧语，他本就不全信，李全忠的信和凌风此刻的直言，更让他心中的疑虑放大。
“空口无凭！”刘义虎厉声道，“你如何证明你不是朝廷的人？又如何证明那些京城来人与你无关？”
“我无法证明我非朝廷之人，正如大当家你也无法自证清白。”凌风坦然道，“但有一点，我可以证明给大当家看。”
他猛地一挥手：“孙疤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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