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了。同事们陆续收拾笔记本离开，交谈声和桌椅挪动的声音暂时驱散了会议室里残留的诡异气氛。
西苓却坐在原位没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那份印有“城南生物科技中心闯入事件”的薄薄卷宗。
他的思绪有些飘忽。刚才会议上，禹司冷静分析案件的模样，与档案室里那个几乎要将他拆吃入腹的危险身影，形成了过于尖锐的对比。
这种割裂感，比这个世界陌生的街景更让他感到不适。他试图用过往的经验去解读——双重人格？表演？还是……这个世界的人类本就如此复杂难测？
禹司是第一个起身离开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多看西苓一眼，仿佛刚才那句带着警告意味的“专注案情”只是最寻常的工作交流。
“西苓，还不走？”同组的李铭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案子有点邪门，你也别太拼了。”
西苓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整理点东西就走。” 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消化这接连不断的冲击。追捕、诡异的耳语、莫名的救援、还有禹司……这一切混杂在一起，让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异乡人”有些应接不暇。
待人都走光了，会议室只剩下他一个人，空气里还残留着咖啡和打印墨粉的味道。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脑海里那两个截然不同的禹司形象分开，却发现它们已经顽固地纠缠在一起，如同这个世界的真相一样，笼罩在迷雾之中。
他起身，拿着自己几乎没怎么喝的、早已凉透的咖啡，走向茶水间，打算倒掉清洗杯子。冰凉瓷壁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茶水间里，禹司竟然也在。他正背对着门口，微微低着头，似乎在专注地冲泡着什么。西苓的脚步顿在门口，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让他停住了。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禹司转过身，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瓷杯，里面是冒着热气的深色液体。他看向西苓，眼神依旧是那种惯常的、带着距离感的平静，仿佛几个小时前在会议室里公事公办的那个人。
“西苓警官。”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西苓点了点头，没说话，走到水池边开始冲洗自己的杯子。水声哗哗，却冲不散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沉默和紧绷。他能感觉到禹司的视线落在自己背上，带着一种审视的重量。
“喝点热的吧。”忽然，禹司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很近。“雨天气温低，冷咖啡伤胃。”
西苓动作一滞，关掉水龙头，转过头。禹司将他自己刚才冲泡的那杯热饮递了过来，浓郁的咖啡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味？扑入鼻尖。这味道很特别，与他认知中的任何咖啡都不同。
那杯子是禹司自己的，纯白，没有任何花纹，和他的人一样，简洁到近乎冷漠。
西苓没有接。他只是看着禹司，看着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戏谑、试探，或者档案室里那种危险的余温。但他什么也没找到，只有一片坦然的、近乎空洞的平静。这平静本身，就足以让人不安。
“谢谢，不用了。”西苓移开目光，声音有些干涩。在这个陌生世界，接受一个身份不明、行为莫测之人递来的饮品，并非明智之举。
禹司举着杯子的手没有收回，反而往前又递了半分，语气平淡无波：“只是普通的黑咖啡，提神而已。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昨晚没休息好？
这话听起来像是同事间最普通的关心，但结合之前发生的一切，落在西苓耳中却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挑衅和试探。他是在关心，还是在暗示他知道自己因为那些“意外”和他而心神不宁、难以入眠？
就在这时，禹司的指尖似乎无意地擦过了西苓握着湿漉漉杯子的手背。
那触感温热，带着活人的体温，与他此刻疏离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却让西苓像被电流击中一样，猛地缩回了手！
瓷杯差点脱手掉落，被禹司稳稳托住，只有几滴深色的液体溅了出来，落在西苓的袖口和禹司干净的手指上。
“小心。”禹司的声音依旧平稳，他收回手，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手指上的咖啡渍，对西苓袖口那几点污渍却视若无睹。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西苓脸上，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看来西苓警官确实需要休息，连杯子都拿不稳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端着那杯几乎没洒多少的咖啡，转身走出了茶水间。
西苓站在原地，手背上那短暂的、带着薄茧的温热触感似乎还在，伴随着袖口传来的、带着苦涩异香的潮湿感。他看着禹司离开的背影，挺拔，从容，却又像裹着一层看不透的迷雾。
这杯咖啡，究竟是善意的关心，还是裹着糖衣的砒霜？这个男人，到底想从他这个“意外来客”身上得到什么？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口，那几点咖啡渍像小小的、无法清洗的印记，烙在了浅色的布料上。空气里，除了咖啡的醇香和那丝奇异的草药味，似乎还残留着一缕极淡的、冷冽的、属于禹司的气息。
西苓皱了皱眉，一种强烈的、想要撕开那层平静假面，看清这个世界、看清这个男人真相的冲动，在他心底悄然滋生。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给技术科一位信得过的同事发了条信息：
“帮我查个人，新来的顾问，禹司。我要他所有的公开资料，越详细越好。” 他暂时不敢触碰非公开领域，那可能打草惊蛇。
点击发送后，他望着窗外依旧连绵的雨丝，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无论这个世界多么诡异，无论禹司是敌是友，他都必须弄清楚。这不仅关乎案件，更关乎他能否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找到立足之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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