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窗户外，雨幕如织，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浑浊的雨水在冰冷的玻璃上肆意横流，蜿蜒出一道道扭曲蠕动的痕迹，像无数条绝望的泪痕，将窗外原本清晰的城市轮廓切割、晕染，最终融成一片模糊而阴郁的灰蓝色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日光灯惨白的光线顽强地打在潮湿的窗面上，却只反射出室内一片忙碌而略显僵硬的景象，也清晰地映出西苓那张难掩倦怠、眼底深处藏着难以适应之茫然的脸。
技术科那边的回复来得很快，效率高得几乎有些不近人情，但传递的信息也等于什么都没说——关于禹司的公开资料，干净得像是被用最强效的消毒水反复擦洗、打磨过，每一段履历都光滑平整，毫无瑕疵：顶尖学府毕业，几段在知名机构的工作经历时间衔接完美，成果描述无可指摘，调令手续齐全得如同一份标准模板。
而非公开的部分，小刘在电话里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点撞上铁板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苓哥，不是我不尽力，权限不够，碰钉子了，系统直接弹了最高级别的警告框。”
“权限不够？”西苓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要确认这个词的重量。他的目光从窗外那片令人心烦意乱的淋漓雨景中强行撕扯回来，沉沉地落在自己电脑屏幕上那张禹司的标准照上。
照片里的人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嘴角那丝公式化的弧度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完美，却毫无生气。
这结果，其实并未出乎他的意料，心底那点微弱的、希望只是自己多心的侥幸，被彻底碾碎。反而像一块被冰镇了许久的石头，带着刺骨的寒意，重重投入他本就不平静的心湖，瞬间沉底，激起的涟漪却冰冷地证实了水下那片他尚未触及的、庞大而幽深的阴影。这个男人，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顾问。
他沉默地移动鼠标，关掉那个令人窒息的网页，仿佛关掉了一个徒劳的窥探。伸手拿起内线电话，冰凉的塑料外壳贴合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真实感。
“我是西苓，”他对着话筒说道，声音因刻意压制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关于城南生物科技中心现场提取的非生物痕迹检验报告出来了吗？……好，我马上过来拿。”
他迫切需要抓住一些实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线索，来对抗这种无处不在的、被无形之手操控的虚无感。
站起身时，一阵轻微的眩晕毫无预兆地袭来，让他脚步虚浮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桌沿。或许是连日精神高度紧张导致的睡眠不足，也或许是这沉闷得如同浸湿棉被般包裹着一切的天气带来的压迫感，让他这个尚未完全适应此地的“异乡人”格外敏感和脆弱。
走廊里的灯光比办公室更显冷白，毫无感情地倾泻下来，照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反射出他自己和其他同事模糊而扭曲、如同鬼魅般的身影。
空旷的走廊里，此刻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孤独地回荡，嗒，嗒，嗒，敲打在寂静里，显得空间格外空旷而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打印纸混合的、属于这个时空机构建筑的独特气味，陌生又熟悉，一次次无声地提醒着他的格格不入。
物证科在另一栋楼的三楼。连接两栋楼的是一条长长的、带有透明顶棚的空中走廊。
刚一踏入，密集的雨点敲打顶棚的声响便被瞬间放大、聚拢，噼里啪啦，又急又密，像是无数冰冷的、无形的指尖在疯狂地敲打着玻璃，带着一种焦躁的、催促的意味，搅得人心神难安。走廊两侧的玻璃窗蒙着一层厚厚的水汽，模糊了内外界限。
透过这层朦胧的水幕望出去，楼下院子里那面被雨水彻底浸透、吸饱了水分的蓝色旗帜，正无精打采、沉甸甸地耷拉着，几辆警车如同沉默的巨兽，安静地停放在灰蒙蒙的雨幕中，被冲刷得异常锃亮，车身流淌着水光，却反射不出丝毫暖意，只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金属般的寒意。
就在他走到走廊中段，准备加快脚步穿过这片被雨声统治的区域时，一个绝不可能认错的身影，从对面不疾不徐地走来。
禹司
他手里拿着一份深蓝色的硬质文件夹，步履从容稳定，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似乎正要返回主办公楼。狭窄的、被雨声充斥的走廊里，两人迎面相遇，避无可避。
“西苓警官。”禹司率先开口，语气依旧是那种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标志性的平稳，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档案室里那短暂却危险的对峙。
他的目光在西苓脸上做了极其短暂的停留，那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轻易便掠过了他眼底那无法完全掩饰的、因穿越带来的疏离感和连日压力积累下的疲惫，最后，视线精准地落在他空着的、本该拿着什么东西的双手上，“去拿报告？” 他连他此行的目的都一清二楚。
西苓喉咙有些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短促而沉闷的“嗯”声，不想、也不敢多言，立刻侧身，试图从他和冰冷的墙壁之间那狭窄的缝隙快速挤过去，拉开这令人极度不适的、仿佛空气都凝滞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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