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僵直地坐在冰冷的床沿,双手死死攥着身下的被褥,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要将那浸透了冷汗的锦缎生生抠穿。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每一次吸气,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似乎都还顽固地萦绕在鼻尖,混合着火焰焚烧皮肉的焦糊气,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亲人们死不瞑目的面孔——父亲浴血不倒的悲壮,母亲回望时眼中的绝望,哥哥们倒在血泊中的惨状——如同最锋利的冰锥,一遍遍穿刺着她的大脑,带来灭顶的剧痛。
“假的……一定是假的……”
她干涩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声音嘶哑发颤,如同破旧的风箱,“只是个噩梦……太吓人了……生辰酒喝多了……听二哥讲打仗的故事听魔怔了……”
她拼命地试图说服自己。
那是梦!只能是梦!
青石村如此安宁祥和,爹是威震绿林的总镖头,娘是能搏虎熊的神力猎户,大哥睿智,二哥勇武,三哥精明,四哥医术超群……
这样的林家,怎么可能被人无声无息地、如同宰杀鸡犬般屠戮殆尽?
那个什么邻国太子?更是闻所未闻!荒谬绝伦!一定是自己胡思乱想,是生辰的兴奋和药酒的微醺共同催生出的恐怖幻象!
心,却像被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反复扎刺,痛得她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膝盖间。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濡湿了粗布的裤料,带来一片冰凉的湿意。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太大的呜咽声,生怕惊扰了隔壁安睡的父母,惊醒了这份她此刻拼命想要抓住的、脆弱的现实安宁。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与自我说服的挣扎中缓慢流淌。
窗外,天色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鸟儿的鸣叫声穿透了厚重的死寂,清脆地响起,婉转动听,带着晨光特有的生机。
温暖的、金红色的光线,终于顽强地穿透了窗纸上那个昨夜被她无意中抠破的小洞,在地板上投下一个小小的、跳跃的光斑。
现实世界的安宁气息,如同涓涓细流,一点点渗透进来,终于让林溪那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狂跳的频率稍稍平复了一些。
她猛地抬起头,胡乱地用袖子抹掉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和冷汗。
深深吸了几口气,那清冽的、带着晨露和草木清香的山间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丝真实的凉意,让她混乱灼热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对,就是想多了!”
林溪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脸颊上传来的刺痛感让她彻底清醒了几分。
“今天还要跟娘进山呢!不能这副鬼样子!”她像是给自己打气般低吼了一句,翻身下床。
走到窗边,她用力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
清晨微凉的、带着水汽的山风扑面而来,吹散了房间里沉闷压抑的气息。
她贪婪地呼吸着,试图用这真实的山林气息彻底驱散梦魇残留的血腥。
然而,当她目光投向院子——
父亲林镇山正穿着一身宽松的练功服,在熹微的晨光中慢悠悠地打着养生的太极长拳。
动作舒展圆融,神态平和专注,阳光落在他儒雅沉稳的侧脸上,勾勒出令人心安的轮廓。
厨房方向,传来熟悉的锅勺碰撞声,母亲苏云娘忙碌的身影在窗棂间晃动,锅里飘出小米粥特有的、温暖的谷物香气。
西厢房,隐隐传来大哥林文渊清朗悦耳的读书声,字正腔圆,透着晨起的朝气……
这一切,如此真实,如此美好,如此……触手可及的安宁。
可就在这一刹那!
父亲被数把长刀同时贯穿胸膛、血如泉涌的画面!
母亲被长矛透胸而出、绝望回望的眼神!
哥哥们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惨状!
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撕裂了眼前温馨的画面,狠狠地、血淋淋地覆盖了上来!
“呃!”
林溪猛地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扶着窗框才勉强站稳,冷汗再次涔涔而下,刚刚平复的心脏又疯狂地擂动起来!
“溪儿?怎么起这么早?脸色这么白?昨晚没睡好?”
苏云娘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从厨房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窗边扶着窗框、摇摇欲坠的女儿。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林溪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巨大惊恐和苍白如纸的脸色,心头一紧,快步走过来,将粥碗放在廊下的石凳上。
“没……没事娘!”
林溪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挺直了腰背,用力挤出一个笑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自然,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能……可能昨天太高兴了,睡得有点沉,做了个……做了个怪梦,醒了就睡不着了。没事儿,透透气就好了。”
她不敢看母亲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目光飘向母亲放在石凳上的粥碗,岔开话题,“娘,今天……还进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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