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农村妇女，口气大得吓人。
“你想要咩款？咩价？”
“最新款的喇叭裤，裤腿要最大的那种。石磨蓝和深蓝色。至于价格……”赵美兰伸出两根手指，在男人面前晃了晃，“两块钱一条，这个价，你做不做？”
“两块？！”男人像是被人狠狠踩了尾巴，炸毛，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妹仔！你同我开玩笑啊！我这里的牛仔布都是靓嘢，布料成本都快一块六了！还有人工、水电！两块钱，我岂不是要饮西北风？”
“老板，先别动气。”
赵美兰不慌不忙，解开腰间的布包，掏出一沓厚厚的“大团结”，重重地拍在满是布碎的桌子上。
“啪”的一声，让整个作坊的工人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那厚度，少说也有一两千块。
男人的眼珠子，就被那抹红色给黏住了，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讨价还价的。”赵美兰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洞穿人心的力量，“我出两块，是因为我知道，你现在急着出货。你给香港那个‘陈老板’做的那批货，货号715的石磨蓝，他跑路了，对不对？”
男人的脸色，从黝黑变得惨白。
这件事，是他藏得最深的秘密！半个月前，一个香港客商订了五百条牛仔裤，只付了点定金就人间蒸发。现在那批货还堆在仓库里，压死了他所有的流动资金，工人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他想不通，眼前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连货号都知道！
“你……你究竟系边个（是谁）？你点样知（怎么知道）？”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恐惧。
“我是谁不重要。”赵美兰将那沓钱，朝他面前推了寸许，“重要的是，我能救你的命。你那批货，五百条，我全要了。另外，我再加订五百条同款。总共一千条，两块钱一条，现在就可以付定金，明天验货，钱货两清。你，做，还是不做？”
男人死死地盯着那沓钱，又看了看赵美兰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了“咕咚”一声。
别说两块，现在就算是一块八，他也得捏着鼻子认了！这是救命钱！
“……做！我做！”他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好。”赵美兰收回了钱，只抽出一小部分作为定金，“明天这个时间，我来验货。货没问题，尾款一分不少。”
搞定牛仔裤，赵美兰毫不停歇，转身又去了另一个地方。
一个专门倒卖走私电子产品的灰色地带，人称“电子一条街”——后世中强南的雏形。
这里比湖贝村更加龙蛇混杂。一个个玻璃柜台后面，坐着眼神精明的年轻人。柜台上，琳琅满目地摆着各种电子表、计算器和收音机。
赵美兰的目标很明确——卡西欧电子表。
她记得，这款表在八十年代，就是潮流和身份的象征，一块表在内地能被黄牛炒到两三百块的天价。
她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卡西欧”，价格从八块到十五块不等。
她心里门儿清，这些全是假货，或者说是用走私零件组装的“水货”。但在饭都吃不饱的年代，没人关心真假，只要它能亮灯，能显示时间，那就是最牛的好东西。
她亲眼看到一个外地口音的年轻人，因为跟人抢货，被一个本地口音的壮汉一脚踹在地上，抢走了手里的几块表。
这里，是黄金场，也是修罗场。
赵美兰绕开纷争，找了个柜台后眼神最活络，但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小伙子，直接开口：
“靓仔，你这里最便宜的电子表，几钱一块？我要的货多。”
小伙子一看来了大生意，眼睛一亮，立刻热情地拿出几款：“阿姐，你真有眼光！这几款卖得最好！你要是拿得多，我给你算七块五一块！”
“五块。”赵美兰吐出两个字，斩钉截铁。
“五块？！阿姐，你这价还的，我底裤都要亏掉了！我进货都要六块啊！”
“我拿五百块。”赵美兰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小伙子倒吸一口凉气。
五百块！这在当时绝对是吓死人的超级大单！
他脸上的表情飞速变幻，最后狠狠一咬牙，一跺脚：“得！五块就五块！当同你交个朋友！不过，要现金，即刻就要！”
“没问题。”
短短一天，赵美兰就将三千多块现金，变成了实实在在的货物。
一千条最新款的喇叭裤，五百块最时髦的电子表。
她回到那间狭小潮湿的旅馆，看着地上堆成小山的货物，胸口一阵滚烫。
这些在鹏城不起眼的商品，只要能顺利运回内地，转手就能变成数万块的巨额财富。
鹏城，果然是遍地黄金！
但她同样清楚，最惊险，最要命的一步，才刚刚开始。
怎么把这些“黄金”，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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