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州城外,车轮碾过新雨洗过的官道,远州城温润的水乡轮廓映入眼帘。
郑茗轻呼:“可算安稳了。”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气还没吐完,苏明远就抓住郑茗手腕:“怀安,跟我去看镜湖。”
小船离岸,冷风扑面。
眼前景象令郑茗心头一沉:湖面淤塞如墨毡,水道狭窄,浊水泛泡,死气沉沉。岸边秃滩荒芜,渔舟寥落,网中鱼瘦骨嶙峋。
“这镜湖就是照妖镜,照出本官一脑门子的烂账。”苏明远忧愁道。
郑茗压下忧色,眼珠一转,指向污浊湖心:
“大人闻闻!这臭味像不像户部贪官的肠子?”
苏明远被逗得大笑:“水草糊死,水道逼仄。确实臭不可闻。”
郑茗收起玩笑神色,目光扫过污浊的湖面,语气郑重:“大人,治这湖,依我看要抓住三个字:‘疏’、‘活’、‘护’!”
“哦?细细讲来。”苏明远倾身。
郑茗先指向淤塞最严重的湖心:“病根在此,主水道必须深挖、拓宽!”她双手比划出一个开阔的姿势,“此乃‘疏’,让死水变活水。”
接着,她手指先后点向城东和城西:“光疏不通,犹如有进无出。需从东边柳溪‘引活水’,在西边挖深排水沟‘畅污流’!此乃‘活’,让净水进来,污水出去。”
最后,她弯腰抓起一把湖滩的秃土,任由土屑从指缝流下:“最难的是‘护’!立刻禁垦,广种垂柳芦苇,它们的根须才是护住水土的根本。”
郑茗见苏明远目光灼亮,她已倾身转向远处三五聚拢、面露茫然的妇孺们。她们多是农妇,挽着裤脚,臂弯里搂着孩子。或是扶住身边瘦骨伶仃的老人。
郑茗快步登上湖边一处缓坡,扬声道:“护水土,不止是柳树芦苇。婶子阿姐们,且听我一言。”
她从荷包中抽出几股寻常人家备着的粗棉线,手指翻飞,几下便结成一个细密的绳结网兜模样,高高举起:
“瞧!用家里结渔网、扎草鞋的法子,将线结成这般大小的网兜。越密实越好!”
她俯身从岸边挖起一块湿泥,稳稳放入网中:
“再将这般填满土的网兜儿,像砌墙一样,沿着水线下的滩坡交错垒实。”
她环视听得专注的妇女们,语速放缓:“棉线浸水后会胀得饱饱的,网结咬住泥土中的草根,比单种树见效更快,挡浪护坡最是稳当。一个网兜防一方水,百千个姐妹做的网兜连成一片,便是护佑家园最坚实的墙。”
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眼中似是疑惑,看着郑茗手中那兜土在水波晃动下纹丝不动,又听她说得简单实在,忍不住扬声问:
“姑娘…这…当真使得?”
“使得!”郑茗笑容笃定,将手中做好的小样递给她。
“试试便知!小娃娃们,也可帮着搓捻棉线。此事,非大家出力不可。只要动手,便是在救自己的家园。”
话音落下,湖边凝滞的空气仿佛活了过来,窃窃私语化作嗡嗡的兴奋议论。
苏明远一掌拍船舷:“绝妙,怀安大才!想要什么奖励?”
“大人等等!”管家苏全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他不知何时已从船舱角落蹭到了苏明远身边,手里那小算盘都快被他盘出火星子了。
只见他手指翻飞,脆响如同除夕夜的炮仗。他越算脸越白,嘴唇哆嗦着:
“大人!使不得啊!这‘疏’字一出口,金山银海都得填进去。”
他掰着算珠,痛心疾首地哀嚎:
“深挖主水道再拓宽河道,这得征调多少民夫?多少石料?多少铁器?还有那引活水的口子。开山凿石啊!再加上城西那‘敞喉咙’的排水沟……这……这得挖掉半座金山!把咱苏府连锅端了也填不满这窟窿啊!”
苏明远豪情万丈,大手一挥,袖袍带风:
“金山银海也得挖!镜湖不清,誓不罢休!”
苏全一听,眼珠子一转。
“要不……咱换个思路?”他凑近一步,神经兮兮地压低声音:
“咱发工钱给虾兵蟹将?让它们带着鱼群去挖洞!工钱便宜,一天几粒水藻就成,省钱又省力……”
郑茗闻言,差点一口水喷出来,肩膀剧烈抖动,憋笑憋出眼泪。
苏明远也被这“天才”构想噎得一时语塞,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家这位“省钱鬼才”。
郑茗狡黠一笑,赶紧抓住机会转移话题,遥指对岸望湖楼:
“我能跟大人说清这治湖的‘疏导三策’,归根结底还得靠大人和百姓一起筹谋实施。功成宴时,我想请大人给我备两盘清蒸镜湖鲈鱼。要最肥美,热油滋滋响的!”
郑茗也不知道这位苏大人听不听得懂她的“环保理念”。这治水的方案在现代湿地公园门口的展板上随处可见。只要认字都能懂,到了这启朝居然成了苏明远口中的“大才”?
苏明远大笑应允:
“管够!”他的笑声回荡在湖畔,一尾肥鲈跃出咬住郑茗腰间流苏,演了出“投诚”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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