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哐当!”在被推开到最大角度后,又惯性使然地往回弹了弹,最终不情不愿地停住了。这声响,像是王家小院打了个慵懒的哈欠,迎接两位从年货集市“战场”上凯旋归来的“战士”。
我和王强,这对刚在婚姻的泥潭里蹚了不到两个月的新婚夫妇,此刻正站在门口,活像两个刚被打劫过的货郎。我,张碧华,昔日的“厂花”,如今脸色红扑扑的,额头上、鼻尖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几缕精心打理过的刘海狼狈地贴在皮肤上。手里拎着的几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着糖果、瓜子、花生米和一些干果,勒得我手指发麻。脚上那双为了过年新买的、底子有点硬的棉鞋,此刻感觉像是灌了铅。
再看我身边这位——王强同志。好家伙!他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散发着混合气味的年货陈列架!左肩扛着半扇看起来颇为壮观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那肉皮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油光;右肩斜挎着一个巨大的、鼓鼓囊囊的编织袋,里面疑似装着粉丝、粉条和一些耐储存的蔬菜;胸前还抱着一个硬纸盒,里面是我们精挑细选、印着金色龙凤图案的春联和福字套装;最绝的是,他两只手也没闲着,一手提着一条冻得硬邦邦、尾巴都快翘到天上的黄河大鲤鱼,另一手还攥着两瓶看起来度数不低的本地白酒。他黝黑的脸上汗涔涔的,嘴巴微张着喘气,棉袄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了,露出里面一件洗得发白的旧秋衣。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闪烁着一种“圆满完成重大采购任务”的、近乎憨傻的成就感和喜悦。
“哎呦喂!我的老天爷!可算回来了!”婆婆的声音像及时雨一样从堂屋传来。紧接着,门帘被一只沾着白色面粉的手撩开,婆婆探出半个身子。她腰间系着那条极具年代感、印着大红牡丹花但已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围裙,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小髻,几根不听话的银丝散落在额前。她一看见我们这副“满载而归”的狼狈相,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脸上绽开菊花般温暖又带着心疼的笑容。
“挤坏了吧?这大年底下的,集上人多得跟下饺子似的!快!快把东西放下!哎呦,强子你这孩子,咋买这么多?想把集上搬空啊?”婆婆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着,一边脚步麻利地迎上来,不由分说地就从我手里接过那几个相对轻便的塑料袋。她的手碰到我的手时,我能感觉到她掌心因常年劳作而留下的、粗糙却温暖的茧子。
“碧华,累坏了吧?瞧这小脸红的!快进屋喝口水歇歇!”婆婆转向我,语气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然后又嗔怪地瞪了王强一眼,“你个愣头青!就知道闷头买!也不知道多替碧华拿点!她身子才刚好利索没多久呢!”
王强把肩上的肉“哐”一声放在院里的石磨盘上,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和油光,嘿嘿一笑,露出两排被烟草熏得有些微黄的牙齿:“娘!您这话说的!我这不是能者多劳嘛!碧华是总指挥,负责看质量、讲价钱;我是运输大队长,负责出力气!分工明确,效率高高!”他那得意洋洋的劲儿,配上此刻略显凌乱的造型,活像一只刚叼回猎物、正等待主人夸奖的大型中华田园犬。
我确实觉得从里到外都燥热难当,仿佛刚才不是在赶集,而是在蒸桑拿。我解开棉袄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让脖颈透透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胸腔里那股浊热才散去些许:“可不是嘛,娘,这人挤人的,简直比打仗还累!脚后跟都快被踩扁了!”然而,抱怨归抱怨,一种办妥了年货、为家庭做出贡献的踏实感,还是悄然取代了疲惫。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霸道、混合着动物油脂焦香和面食油炸后特有醇厚气息的味道,强势地钻入我的鼻腔。这香味太具有标志性了!我下意识地翕动鼻翼,循着香气望向灶房的方向,好奇地问:“娘,您在炸什么呢?这么香!隔着院子都闻见了,馋虫都要被勾出来了!”
婆婆一听我问这个,脸上立刻焕发出一种展示自家珍贵劳动成果的骄傲光彩,她拍了拍围裙上的面粉,笑着说:“炼点猪油渣!今儿早上刚买的板油,新鲜着呢!炼出来的油渣黄澄澄、酥脆脆的,一会儿和上白菜粉条,包大包子!香着呢!咱这自家慢火细炼出来的猪油渣,那味道,可比城里那些用机器、不知啥油做出来的点心强多了!实在!管饱!”她这话里,既有农家人的质朴与实在,也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想要在“城里来的媳妇”面前,为自家看似简陋实则用心的生活品质“正名”的意味。
我连忙点头,真心实意地赞叹:“那肯定香!光闻着这味儿,就觉得刚才在集上吃的那个糖饼都不香了!还是娘做的饭最对胃口!”我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婆婆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眼角的皱纹都笑得堆在了一起。
看着婆婆转身又要钻进灶房继续忙碌,我赶紧抓住时机提出接下来的计划:“娘,一会儿天还亮堂,我和强子先把春联贴上吧?贴上红彤彤的春联,年味儿一下子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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