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接过药碗的手顿了顿，双眼骤然闪过一道锐利如鹰隼的光芒。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碗中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随后，他缓缓地，但异常坚定地坐直了身体。
“取我甲胄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亲卫队长李三一愣，想要劝阻，但在接触到李牧那刚毅的目光时，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那是一种混合了沉痛、决绝以及不容亵渎的威严的目光。
沉重的甲胄被小心地披挂在他依旧有些虚弱的身躯上，冰凉的铁片贴着单薄的衣衫，让他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的脊梁却挺得笔直。
当那顶带着红缨的战盔戴在他头上时，那个威震北疆、令行禁止的武安君，仿佛又回来了。
他没有选择赵云龙那样的高坡，而是让亲卫扶他到了院落外不远处的一个夯土垒成的旧烽火台上。这烽火台不算很高，但在这一马平川之地，已足以让声音传得很远。
当李牧的身影出现在烽火台上时，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开始在这片土地上蔓延。
最初是附近村落里的人看到了他。那些原本在田间低头劳作、或者躲在屋里避寒的百姓，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走出了家门。他们揉着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烽火台上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是李牧将军！他竟然站起来了！
消息像野火一样，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从附近的村庄，从更远的山坳里。
他们之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经历过战火洗礼的退役伤残老兵，有眼神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壮年男子，甚至还有不少半大的少年。
人群越聚越多，黑压压的一片，从烽火台下，一直蔓延到远处的田野，沉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
李牧没有立刻说话。他缓缓扫视着台下越聚越多的人群。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人群便是一阵轻微的骚动，仿佛那目光具有实质的重量。
他看到了人们脸上的菜色，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期盼、忧虑、痛苦，以及那深藏在麻木之下的、不曾完全熄灭的火种。
终于，他开口了。“赵国将亡，牧欲辅佐云龙公子，起兵延续赵之血脉。赵国好男儿，随我等起兵吧！”
他的声音并不如何洪亮，甚至因为伤势未愈而显得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直抵人心的力量。
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人站出来，汇集在一起，他们举起双臂:“追随将军，延续赵国！”
很快，一支上千人的队伍拉起来了。李牧并没有多么兴奋，他知道，前路漫漫，强敌环伺，这支仓促成军的队伍，将要面对的将是严酷的考验。
但此刻，他们迈出了第一步，带着代地的风沙，带着赵国的火种，也带着万千人的期望，踏上了这条吉凶未卜的征途。
蹄声踏踏，脚步隆隆，如同沉闷的鼓点，敲击在苍凉的大地上，渐行渐远，最终融入了地平线尽头那一片未知的天地之间。
注:《东赵国志》武王世家……王于代地登高一呼，应者万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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