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在夏日的炙烤下蒸腾着肃杀与威严。
深宫之内,秦始皇嬴政刚刚批阅完一摞沉重的竹简,揉了揉眉心。
帝国疆域前所未有的辽阔,车同轨,书同文,度量衡也已统一。
但一种无形的、源自思想深处的躁动,却像地火一样,在帝国的肌理下潜行奔涌。
不久前,他采纳李斯的建议,下达了“焚书”之令,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
紧接着,又以“为妖言以乱黔首”的罪名,将数百名胆敢非议朝政、妄测天机的儒生、方士坑杀于咸阳。这便是后世史书上那浓墨重彩又血迹斑斑的“焚书坑儒”。
然而,铁腕之下,并未能立刻换来万马齐喑。
恐慌在蔓延,暗流在涌动。旧六国的贵族遗老,虽身已臣服,心中却未必没有藏着故国的典籍与仇恨;那些诵法孔孟、秉持着“从道不从君”信念的儒生,更是将这次镇压视为对文明本身的戕害。
帝国的根基,在武力铸就的铜墙铁壁之下,似乎正被一种思想的流沙所侵蚀。嬴政深知,仅仅依靠杀戮和毁灭,并不能真正缔造他理想中“万世一系”的永恒秩序。他需要一种更彻底、更巧妙的方式来涤荡这些“杂音”。
就在这时,关于东海之滨那个新附藩国——东赵国的详细奏报,被送到了他的案头。
赵云龙与李牧,这两个自称承继战国赵国王室血脉与华夏衣冠的将领,在朝鲜半岛北部建立起了一个颇具规模的政权。
他们奉大秦为宗主,言辞恭顺,但其国中制度、礼仪,乃至民众的服饰、言语,皆刻意模仿中原旧制,俨然一个海外孤忠的形象。这本来是一件彰显始皇帝威德远播的喜事,但此刻在嬴政眼中,却别有一番意味。
“保存华夏衣冠?”嬴政低声重复着奏章中的这句话,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地图前,目光越过辽东郡,投向那片苍茫的半岛。“你们想要的,究竟是怎样的‘华夏’?”
一个大胆、甚至可以说带着几分冷酷讥诮的念头,在他那充满权谋与计算的心中逐渐清晰、成形。
帝国境内,那些即将被付之一炬的百家典籍,那些记载着与秦法格格不入思想的竹简木牍,那些等待坑杀、终日惶惶不安的儒生方士……他们不正是帝国“思想统一”最大的障碍吗?他们不正是先王旧制、百家争鸣的余孽吗?
既然赵云龙、李牧如此标榜自己承继华夏正统,渴望中原文明,那么,何不将这些在他们看来是“瑰宝”,在朕看来是“毒瘤”的人和物,统统打包送去?
这简直是一石三鸟的绝妙之计。
其一,是清理门户,根除内患。
将这些“无用”之书、“有害”之儒留在国内,迟早是动乱的种子。
他们的学说会蛊惑人心,他们的非议会动摇统治。一把火烧了,固然干净,但终究会留下暴戾之名,且无法完全禁绝其思想在暗地流传。
如今,将他们整体搬迁至遥远的海外,如同将脓疮从身体上彻底剜除,扔到茫茫大海之外。
隔着千山万水,他们再也无法对帝国的核心区域构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这比单纯的杀戮更为彻底,是一种思想上的“流放”。
其二,是怀柔藩国,施以“恩典”。
对东赵国这个新附之邦,不能一味示以兵威,也需要施以文德。
金银财宝、丝绸器皿的赏赐固然寻常,而将这些在中原已成“禁忌”的百家典籍和饱学之士送去,无疑是一份极其特殊且厚重的“礼物”。
这仿佛在说:“看,你们所珍视的、所追求的,朕都给了你们。这不仅是物质上的赏赐,更是文化上的认同与托付。”
这份“恩典”足以让赵云龙、李牧感念皇恩,更能坐实他们“华夏文明海外守护者”的身份,满足其政治上的虚荣与合法性需求。
其三,是潜在的制衡与观察。
嬴政的深谋远虑,还在于他看到了更远的一步。将这些思想各异、学派林立的儒生和典籍集中于一地,他们自身就会产生矛盾。儒家、道家、墨家、阴阳家……他们的学说本就相互攻讦。
在远离中央的海外藩国,他们能否和谐共处?会否给东赵国带去繁荣,还是内部纷争?
这一切,都将成为帝国观察的一个绝佳窗口。若能借此潜移默化地影响甚至控制藩国的文化走向,岂非比直接派驻官吏更为高明?
念头既定,嬴政心中那股因国内动荡而积郁的烦躁,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立刻召见李斯与负责此事的官员。
在灯火通明的宫殿中,嬴政的声音沉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朕闻东赵慕我华夏文明,心向王化。其王赵云龙,自称承赵之遗烈,欲存衣冠于海表。其志可嘉,其情可悯。”
他略一停顿,目光扫过垂手恭立的臣子,“然,国内近日,为整齐风俗,统一法度,于百家私学,多有厘清。其间,不乏博学之士,惜其执于古道,不合时宜;亦有先代典籍,虽有其价值,然于当今治道,已属冗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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