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富推着自行车,和失魂落魄的方菊芳一起,沉默地离开了县城。回方庄的路,是几十里的蜿蜒山路,来时心里尚存一丝微弱的希望,归途却只剩下满腔的沉重与茫然。
夏日午后的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雨后初晴,山路更加泥泞难行,被雨水冲刷出的沟壑和裸露的碎石,让自行车颠簸不已。方振富努力掌握着车把,方菊芳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旁边,两人都汗流浃背,衣衫很快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黏腻而难受。
方菊芳低着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浆的裤腿和布鞋,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坠着千斤重的铅块。赵卫国那些恶毒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羞辱感和绝望感交织,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偷偷抬眼看向身旁的方振富,他紧抿着唇,眉头深锁,额上的汗珠顺着坚毅的侧脸滑落,滴在尘土里。她知道,是自己把他拖进了这摊浑水,连累他受了那样的侮辱,心里更是涌起一阵阵难以言说的酸楚和愧疚。
突然,“噗”的一声轻响,紧接着是车轮碾过碎石的不顺畅感。方振富停下脚步,蹲下身查看,心里一沉——自行车的后胎彻底瘪了下去,一条尖锐的碎石片正嵌在磨损严重的旧外胎上,像一张嘲讽的嘴。
“怎么了?”方菊芳怯生生地问。
“胎被扎了,没气了。”方振富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无奈。他尝试着拨弄了一下气门芯,毫无反应。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上,连个补车胎的地方都没有。最后一点凭借交通工具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的指望,也破灭了。
“那……那怎么办?”方菊芳有些慌了,看着四周寂静的山野,一种被世界抛弃的孤立无援感涌上心头。
“只能走回去了。”方振富直起身,将沉重的自行车扛上肩头。车的重量压得他身子微微一沉,但他还是稳住了。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方菊芳,“走吧,天黑前得赶到家。”
于是,寂静的山路上,只剩下两人艰难前行的身影。方振富扛着自行车,脚步因负重而略显蹒跚;方菊芳跟在他身侧,疲惫和心事让她步履维艰。汗水迷了眼睛,又涩又痛,却顾不上擦。泥泞沾满了鞋裤,每走一步都觉得格外费力。
他们很少说话,偶尔的交谈也只是“小心脚下”、“歇会儿吧”这样简短的句子。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他们。这漫长的山路,仿佛是他们此刻人生的写照——坎坷、泥泞、前路漫漫,看不到尽头,唯一的伙伴,只有身边这个同样伤痕累累、不知前路在何方的人。
方振富的肩膀被自行车坚硬的横梁硌得生疼,但他一声不吭。身体的劳累反而某种程度上缓解了内心的屈辱和无力感。他偶尔会瞥一眼身旁默默流泪、却又咬牙坚持的方菊芳,心中那份因被背叛而产生的怨气,在共同的磨难和她的脆弱面前,似乎又被冲刷掉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沉甸甸的怜惜与责任。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射在崎岖的山路上,扭曲而变形。当方家老宅那熟悉的轮廓终于出现在暮色苍茫的村口时,两人都已是精疲力尽,浑身像是散架了一般。这一路的苦楚,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劳累,而是心灵上一次绝望的跋涉,两个人一路上的沉默更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方振富从肩头放下扛着的自行车,看着蜷缩在泥泞的山道旁眼神空洞的方菊芳,努力压下心中的纷乱,试图寻找一线生机。
“菊芳,”他声音干涩地开口,“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赵卫国再横,也不能无法无天!你去告他!去公安局,告他强奸!或者,我们去法院打官司,告他道德败坏,要他赔偿你的精神损失!总有说理的地方!”
方菊芳闻言,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拼命地摇头,眼中是更深的恐惧:“不行!绝对不行!”
方振富有些声嘶力竭了,“怎么不行,你是受害者啊!”
方菊芳声音颤抖着说:“你去告他?拿什么告?他说是我自愿的,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到时候,不光告不倒他,我和我爹娘的脸面往哪搁?我们全家在村里还怎么抬头做人?那些唾沫星子就能把我淹死!法院?那是咱们平头百姓能去的地方吗?他爹是局长,认识多少人?我们拿什么跟人家斗?到时候,只怕理没争来,反而被他家报复得更惨……”
她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成了绝望的呓语,“没用的,都没用的……”
方振富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方菊芳描述的残酷现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是啊,在这个讲究成分、看重权势的年月,他们这样的普通人,拿什么去跟赵家那样的家庭抗衡?所谓的道理,在权力面前,往往不堪一击。他颓然地叹了口气,最后只能无力地问:
“那,那你现在打算去哪?回你家吗?我送你。”
方菊芳听到这话,身体剧烈地一颤,把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哭腔和彻底的茫然:“回家?我这样子怎么回家?我爹会打断我的腿,我娘会被我气死。村里人的指指点点,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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