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苏文清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了身。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紧抿,下颌线条绷得像一块冷硬的石头。那双眼睛,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深陷的眼窝里,却燃着两簇不肯熄灭的火焰——那是尊严被反复践踏后残存的倔强,是走投无路却依旧不肯折腰的孤傲。他的目光空洞地扫过茶棚里几张麻木或幸灾乐祸的脸,最后,竟意外地与陈乐天探究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那眼神里有深不见底的绝望,但绝望深处,陈乐天却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东西——那是属于商人的、对机会本能的渴望和不甘!就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狼,爪牙虽折,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生路的方向。
“啪!”陈乐天猛地将手里的粗瓷碗顿在油腻的桌上,发出一声脆响。茶水溅出,落在侯三的衣袖上。他豁然起身,动作大得带倒了条凳。
“侯三!”陈乐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硬,瞬间盖过了棚外的风雨声,“回去告诉你们会长,我陈乐天的腰杆,硬得很!想让我低头?下辈子!”他不再看侯三那张因惊愕和恼怒而扭曲的脸,也不理会身后两个打手凶狠的逼视,径直迈开步子,穿过几张破旧的桌子,大步流星地走向那个角落,在苏文清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稳稳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苏老板?”陈乐天直视着对方那双布满血丝、写满疲惫与警惕的眼睛,开门见山,声音清晰而沉稳,“你的茶,走不了水路,压了库,断了银子,债主堵门。我,”他指了指自己,“要上好的木头,黄花梨、紫檀、鸡翅木,越多越好,越快越好!但北边的路,被一群恶狗堵死了。”
苏文清眼中的惊疑更甚,还有一丝被看透窘境的狼狈,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只是那挺直的脊背,似乎又僵硬了几分。
“别问我是谁,也别问我怎么知道的。”陈乐天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试图激起波澜,“我只问苏老板一句:想不想翻身?想不想把你的茶,顺顺当当变成哗啦啦响的银子?”
苏文清放在膝盖上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陈乐天,像是在审视一个从天而降的陷阱。茶棚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雨点敲打棚顶的单调噪音,以及侯三那边投来的、毒蛇般阴冷的目光。
“你…究竟何意?”苏文清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意思就是,”陈乐天嘴角勾起一个近乎锋利的弧度,眼中跳跃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属于现代商业冒险者的光芒,“我们路路!我给你指条路路,你帮我开条财路!”
苏文清那间临时租住的货栈小房,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陈旧木料和劣质茶叶混合的沉闷气味。光线昏暗,唯一的小窗糊着发黄的棉纸,透进一片模糊的惨白。桌上摊着一本厚厚的账册,墨迹淋漓,上面圈圈点点,尽是触目惊心的红字赤字。墙角堆着几口敞开的樟木箱子,里面是码放整齐、用油纸细心包裹的茶砖,原本应散发的清冽茶香,此刻被潮湿和积压的憋闷气息所掩盖,显得黯淡无光。
苏文清枯坐在唯一的方凳上,脊梁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强弩之末的僵硬。他听完陈乐天那番惊世骇俗的“以茶易木、水路联运”的构想,脸上最初的惊愕和本能的抵触如潮水般退去,剩下的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浓重的疑虑。
“联手?”他干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砂纸摩擦般的粗粝,“陈小哥,你年纪不大,胃口倒是不小。联手?拿什么联?苏某如今是债台高筑,身无长物,仅余几船发霉的粗茶,连这栖身的破屋,明日是否还能踏入都未可知!你莫不是拿我这落魄之人寻开心?”
他枯瘦的手指重重戳在账册那一片刺目的红字上,指尖微微颤抖:“翻身的活路?呵,这账本上每一个红字,都像刀子一样刻在我骨头上!茶山?祖产?”他眼中掠过一丝深切的痛楚,“若非万不得已,谁肯押上祖宗基业?可如今,连这最后的押注,在债主眼里也不过是块难啃的骨头罢了!南方?你说的那些名贵木料,多在闽粤深山,路途遥远,瘴疠横行,更有沿途豪强、绿林设卡,风险之大,远非你我能想象!就算侥幸运抵,成本几何?销路何在?你一句‘联手’,轻飘飘,却要我押上仅存的这点…这点……”他喉头滚动,后面的话被巨大的无力感噎住,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肩膀终于难以承受地塌陷下去。
陈乐天没有急于反驳。他静静地听着,看着眼前这个被现实重锤击打得几乎直不起腰的儒商,那份深入骨髓的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这斗室淹没。但他捕捉到了,捕捉到苏文清在痛斥“风险”时,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对“闽粤深山”这四个字所代表的木材资源的熟悉光芒。那是浸淫行业多年的本能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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