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上眼!要说这塔的年纪...”
他单脚独立,谁知脚下一滑,“哎呦”一声栽进晒谷场的麦秸堆。
冯瘸子扶了扶眼镜,对常伯低声道:
“这孩子...”
常伯望着麦堆里扑腾的靛蓝身影,嘴角抽了抽:
“真像个皮猴。”
当夜,常伯提着灯笼由果园往塔林方向走,小黑跟在后头,时不时用爪子扒拉几下路边的野草。
“老常头,大半夜的还巡园呢?”
打更的张老汉隔着篱笆招呼。
“人老觉少,出来瞅瞅。”
常伯慢悠悠应着,一路上嘴里念叨着什么,不觉已是到了塔基处,把灯笼凑近了塔身照。那点昏黄的光晃悠着,勉强能看出裂缝好像比前几天又宽了点儿似的。
月影西斜。
族长拄着拐,独自踱到塔基下。
常伯如同塔影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现出身形,将一封薄信递到族长手中。
老族长就着清冷的月光,展开信纸,目光如古井般沉静,一行行扫过杨皙子熟悉的字迹。
看完,他沉默地将信纸凑近烟锅里的火星。
信纸角挨着火星子,很快烧了起来,变成几片带着点热乎气的黑灰,让夜风一下子给吹没了。
烟锅里的火光明明灭灭,映着族长沟壑纵横的脸:
“皙子先生...这是要?”
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沉睡的砖石。
“是保这塔。”
常伯的枣木拐杖头,无声地划过地宫封石上冰凉的纹路,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京张铁路的洋镐铁钎,凿起来,可比当年白莲教围着香炉念咒要实在得多,也凶险得多。”
他略一停顿,目光扫过寂静的四周,才更低声道:
“皙子先生托我指个准信:铁路勘探队,脚程快,不日就到村口了。”
族长捏着烟管的手指微微一紧。
去年保定府修路,沿途坟茔被掘、祖骸曝野的惨状,他是听真切了的。
他抬眼望向月光下沉默的巨影,塔身投下的阴影仿佛更沉了几分。
他忽然明白了常伯为何偏偏选在这风雨欲来的时节“认祖归宗”。
就在这时,族长像是想起了什么,烟锅朝村东冯瘸子那间孤零零的草棚方向虚点了点,话锋转得突兀却又自然:
“那外乡来的冯先生...落脚也有小半年了,见天掐着手指头抖啊抖的...看着不像个踏实种地的。这节骨眼上,他这号脚不沾泥的浮萍扎进咱村,总让人心里头...不那么熨帖。”
常伯顺着族长的目光望去,黑暗中只有几点微弱的灯火。
他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淡淡道:
“东家说的是。是个夜猫子,动静不大,但眼神活泛。他那西洋镜片反光,夜里晃过塔这边不止一回。”
他顿了一下,声音沉缓却带着分量:
“是人是鬼,是冲着塔来,还是另有所图...总得等它自己把尾巴露出来。眼下,洋镐声,可比夜猫子的脚步近多了。”
族长深深吸了口烟,辛辣的烟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
他望着塔基下常伯模糊的身影,又想起自己亲自出面为他在孟家果园谋的那份差事——清闲,近塔。
月钱事小,能守住根才是要紧。
他捻着烟管,那点微弱的红光在夜色里定了定:
“嗯...守住了塔,才是守住了根。”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
煤油火把的光斑在铁轨上跳动,京张铁路勘探队的灯火,像鬼火般在夜幕下闪烁。
回到草棚,常伯从怀里摸出本旧书,凑着那豆大的油灯光,费力地翻到一页。
书本边角上,用蝇头小字密密记着:“七月初七,西南角裂增一指宽。”
过了几日,晌午头太阳正毒。
“汪!汪汪!”小黑竖着耳朵窜出篱笆,尾巴摇得像拨浪鼓。
林承启裤脚刚沾着地头,它就叼着个歪嘴桃跑来献宝。
“又祸害孟家的果子!”
常伯作势要打,枣木拐却轻轻点在狗鼻子上。
小黑“呜”地一声滚到少年脚边,露出肚皮耍赖。
老人摇头:
“惯得没样!”袖口却抖出半块杂面馍,他总省下口粮喂这些活物。
冯瘸子就住在常伯家对门,人还没到跟前,咳嗽声先传过来了。
林承启眼尖,一溜烟跑过去搀他,另一只手可没闲着,顺势就往冯瘸子兜里摸甘草片。
刚得手,“哎呦!”一声,后脑勺就挨了常伯一烟锅。
“小猢狲!”
冯瘸子也不恼,笑骂一句,颤巍巍伸手胡噜了两下林承启的脑袋。
正这功夫,小黑突然冲塔林那边龇起牙,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常伯脸色微微一变,几步就跨到篱笆边上朝外望。
原来是孟家管事来对账了。
他立马弯下腰,眼神也浑浊起来,瞬间变回那个瞅啥都费劲的老窝瓜样儿。
谁又能想到,这老头半夜里对付偷果子的野狸子,手狠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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