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天就一天天暖起来了。宫墙根下的积雪化得慢,白天太阳晒着,表面一层化成水,夜里又冻上,第二天早上起来,青石板上就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亮晶晶的,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得等到晌午,日头最毒的时候,那冰才舍得全化开,露出底下湿润润的青黑色。
萧绝南巡的日子,定在了二月初二,龙抬头。礼部说这日子吉利,宜出行。萧绝听了,只是笑笑:“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朕就是想出门走走。再不走,这身老骨头就该生锈了。”
话是这么说,可宫里宫外都忙活开了。太上皇南巡,不是小事。虽说萧绝再三交代要轻车简从,可该准备的,一样不能少。侍卫要挑最得力的,车马要选最稳当的,沿途的驿站要提前打点,经过的州县要安排接驾...一桩桩一件件,都得承宇亲自过目。
那些日子,承宇白天上朝议事,晚上就在御书房看这些安排。有时候看到后半夜,累极了,就趴在案上眯一会儿。萨仁心疼他,可劝不住,只能天天熬参汤,变着花样做吃的。
有一回夜里,我去送点心,看见承宇正对着一份名单发愣。那上头是随行人员的名字,长长的一串,从侍卫到太医,从厨子到马夫,总共三百多人。
“太多了。”他皱着眉说。
我走过去看:“是多了些。可你父皇是太上皇,这排场...不能太寒酸。”
“父皇说了,不要排场。”承宇摇头,“他说他就是个老头子,出门看看风景,看看百姓。带这么多人,不是扰民吗?”
这话说得在理。可我也知道,那些大臣们不会同意——太上皇的安危,关系到国体,谁敢马虎?
最后折中了一下,减了一半人,一百五十个。侍卫五十,太医两个,其余的都是伺候的。车马也从十辆减到五辆,萧绝坐一辆,随行人员坐四辆,足够了。
名单定下来,承宇还是不放心。他把侍卫长叫来,亲自交代:“这一路,太上皇的安危,就交给你了。记住,不要惊动地方,不要扰民。遇到什么事,以保护太上皇为第一要务。”
侍卫长姓陈,是个老将,跟了萧绝二十多年。他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皇上放心,末将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护太上皇周全。”
承宇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陈将军,朕信你。”
二月初一,萧绝来乾清宫,看承宇最后定下的安排。他坐在那儿,慢慢翻着那些文书,一页一页,看得仔细。翻完了,他点点头:“好,就按这个办。”
“父皇,”承宇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不儿臣陪您去吧?”
萧绝抬头看他,笑了:“你去?朝政怎么办?西戎那边刚安生几天,江南的税制改革才开了个头,黄河春汛又要来了...这一堆事,离得开你?”
承宇不说话了。是啊,离不开。
“放心,”萧绝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头的春光,“朕就是出去走走,看看朕的儿子治理的江山,是个什么模样。看看...看看你母后当年说想去看的江南,到底有多美。”
提到母后,承宇眼圈红了。我也一样。我们的母后,那个温柔贤淑的女人,一辈子没出过京城,总说想去江南看看,可总没去成。如今,她的丈夫要替她去了。
二月初二,天还没亮,宫里就热闹起来了。车队在宫门口排开,马匹打着响鼻,在晨雾里喷出白气。侍卫们穿着轻甲,腰挎长刀,个个精神抖擞。太医带着药箱,厨子带着锅碗,都在各自的车前等着。
萧绝穿了一身藏青的常服,没戴冠,只束了发,看着真像个寻常的老爷子。我送他到宫门口,替他理了理衣领。
“路上小心,”我说,“累了就歇着,别赶路。”
“知道,”他握住我的手,“你在宫里,也保重身子。宇儿忙,你多看着他些,别让他累垮了。”
我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忍着没掉下来。
承宇和承轩都来了。承宇扶着萧绝上车,承轩在车边站着,手还缠着布带,可精神很好。
“父皇,”承轩说,“等您到了江南,给儿臣写封信。说说那儿的花,那儿的景,那儿的...那儿的人。”
萧绝笑了:“好,朕写。等朕看够了,就回来,说给你听。”
车帘放下,马车动了。轱辘压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车队缓缓驶出宫门,驶进晨雾里,渐渐看不见了。
我们站在宫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太阳升起来,把雾气驱散,把宫墙照得亮堂堂的。
回到宫里,心里空落落的。虽说萧绝只是出去几个月,可这心里,就是放不下。大概人老了,就越发珍惜身边人,越发怕离别。
承宇又去上朝了。今日的朝会,议的是春耕。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的事,耽误不得。江南那边已经开始育秧了,北方还得等些日子。户部报上来,说种子、农具都备好了,就等着天再暖些。
承宇听着,时不时问几句。问种子够不够,问农具好不好,问有没有州县困难,需要朝廷帮助。他问得细,大臣们答得也细。这一问一答,就是一个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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