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后院的偏屋里,油灯换了三盏,灯油添了两次,窗外的天色已经从漆黑变成了蒙蒙亮。刘师傅手里的账本翻到了最后一页,他合上账册,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又捏了捏鼻梁。看了一夜的字,眼睛又干又涩,脑子也昏沉沉的。
但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些账本,是刀,是能要马铎命的刀。
窗外传来鸡叫声,一声接一声,天快亮了。刘师傅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和脖子,骨头发出咔咔的轻响。五十多岁的人了,熬一夜确实有点吃不消。但他不敢睡,账本里的那些数字还在脑子里打转。
五千两银子。三年。克扣抚恤,倒卖军械,私卖火药……这些字眼像针一样扎在心上。他想起那些战死弟兄的坟,想起那些来领抚恤金时哭得死去活来的家属,想起那些冻伤的士兵……原来这一切,背后都是马铎在捣鬼。
得告诉陈大人。”刘师傅低声自语。
但怎么告诉?陈默在辽东都司,离大宁卫五百里。派人送信?信使路上可能被截。飞鸽传书?工坊没养鸽子。而且这么重要的消息,口信说不清楚,文字又太危险——万一落在马铎手里,就是灭顶之灾。
刘师傅正犯愁,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两轻一重,是约定的暗号。
“刘师傅,是我。”是张铁柱的声音,压得很低。
刘师傅收起账本,塞进墙角的柴堆里——这是临时的藏处,等王木匠把另外两个暗格做好再转移。他起身开门,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张铁柱闪身进来,手里端着两个碗,碗里是刚熬好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粥熬得稠稠的,上面浮着一层米油,闻着就香。他把一碗递给刘师傅,自己捧着另一碗,蹲在门槛上呼噜呼噜喝起来,喝得急,烫得直咧嘴。
“王木匠说,井壁里的暗格做好了。”张铁柱边喝边说,嘴里含着粥,声音含糊,“水井靠北的那面墙,第三块砖是活的,里面掏空了,能塞三本账册。从外面看,一点痕迹没有。王木匠手艺真好,那块砖他重新抹了泥,干了以后跟旁边的一模一样。”
“好。”刘师傅喝了口粥,粥很烫,烫得舌尖发麻,但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整个人都舒服了些。他这才想起,已经两天没正经吃饭了——昨天一天就啃了两块饼子。
“钻孔机底座的那个呢?”刘师傅问,又喝了一口粥。
“那个麻烦点,得把机器拆开一部分。”张铁柱喝完粥,用袖子擦了擦嘴,袖子上一块油渍,“王木匠说今天下午弄,趁大家吃晚饭的时候,院子里人少。他说那个暗格做得最隐蔽,在底座夹层里,除非把机器全拆了,否则根本发现不了。”
刘师傅点点头,继续喝粥。粥里放了点盐,咸淡正好。他喝得很慢,一边喝一边想事儿。
“刘师傅,”张铁柱放下碗,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咱们有了账本,接下来咋办?总不能就这么藏着吧?像您说的,这是刀,得用起来啊。”
“等。”刘师傅说,把碗底最后一点粥刮干净,“等陈大人的消息。”
“可陈大人在辽东,啥时候能有消息?”张铁柱急了,“咱们这儿夜长梦多,万一马铎察觉了什么……”
话音未落,院子外传来马蹄声。
很轻,只有一匹马,蹄声刻意放慢了,不像赶路,倒像怕人听见。蹄声在雪地上闷闷的,哒,哒,哒,由远及近。刘师傅和张铁柱同时竖起耳朵,手里的碗都放下了。
蹄声在工坊院门外停住,接着是轻微的敲门声——三长两短,很有节奏。
刘师傅眼睛一亮。这是陈默走之前约定的暗号,只有他和张铁柱、赵武知道。
他快步走到院门后,没立刻开门,而是压低声音问:“谁?”
“辽东来的,给刘师傅捎封信。”门外是个陌生的声音,年轻,带着辽东口音,但吐字清楚。
刘师傅打开门。门外站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普通行商的短褐,牵着一匹驮着货物的骡马。马背上搭着两个褡裢,鼓鼓囊囊的,像是装满了货物。见门开了,年轻人从怀里掏出封信,递过来,动作干净利落。
信很厚,用油纸包着,封口处用火漆封着,火漆上压了个模糊的印记——不是官印,像是个私章,仔细看能看出是个“默”字。
刘师傅接过信,那年轻人点点头,没多说,牵着马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晨雾里。从来到走,不到半盏茶时间,干脆得像阵风。
刘师傅关上门,插好门闩,回到偏屋。张铁柱已经点亮了油灯,把灯芯挑亮了些。刘师傅拆开信,里面是厚厚一叠纸。
第一张是陈默的亲笔信,字迹有些潦草,像是匆匆写就,但笔画有力:
“刘师傅见字如面。辽东事繁,不便细说。然大宁卫之事,我已知悉。马铎贪功调我,其心可诛。今有三事,需你等办理。”
“其一,账本既得,妥善藏之,勿露痕迹。李贵此人可用,但需稳住,莫让他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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