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门房又报,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求见。这位朱棣最信任的爪牙,此刻穿着飞鱼服,腰间的绣春刀明晃晃的,见了郑和便拱手:督师的意思,纪某懂了。云南考察水利?这差事妙得很。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蹇义在吏部这些年,挡了多少人的路?他老家那些建文旧臣,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呢。
郑和递给纪纲一封密函,上面盖着内官监的印:就说是陛下的意思,让他带三个随从去,沿途驿站不得特殊招待。他看着纪纲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建文四年的那个雨夜——当时还是小太监的他,在燕王府的角门见过蹇义,那时这位老臣还抱着《大明律》,说国法大于君恩。
三日后,蹇义离京的队伍刚出聚宝门,就被纪纲派来的接管了。队伍里多了个瘸腿的老兵,说是云南来的向导,其实是建文朝兵部尚书铁铉的旧部——当年铁铉被朱棣处死时,蹇义曾亲自监刑。
消息传到宫里,徐皇后正在坤宁宫看郑和送来的海图。她指着图上的古里国,对身边侍女笑道:当年陛下在北平,常说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大明的瓷器比黄金还珍贵。如今看来,这一天不远了。侍女刚为她换上新沏的雨前龙井,她忽然想起什么,听说李德全被贬了?
是呢,侍女轻声道,听说还牵扯到蹇大人。
徐皇后捧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的海棠树上。那棵树是朱棣登基那年亲手栽的,如今已枝繁叶茂。她忽然低声道:把太医院的药渣都倒了吧,往后不必再熬了。
此时的郑和府邸,王二虎正拿着密报进来:纪大人说,蹇义刚到徐州就病了,说是水土不服。
郑和展开密报,上面画着个简单的符号——那是锦衣卫表示目标已被控制的暗号。他望向窗外,南京城的夜色正浓,秦淮河上的画舫传来隐约的歌声,与奉天殿的钟声交织在一起。他知道,宫墙里的暗流从未停歇,但只要徐皇后安好,下西洋的船队,就能如期扬帆。
烛火下,《瀛涯胜览》的手稿上,郑和提笔添了一行字:永乐三年春,宫墙无大事,海舶待风起。墨迹未干,仿佛已能嗅到远洋的咸腥气。
徐州驿站的青石板缝里还凝着霜,蹇义裹着件半旧的貂裘,坐在吱呀作响的竹椅上咳嗽。他面前的粗瓷碗里,药汁泛着黑绿色的泡沫——那是驿站送来的驱寒汤,喝下去却让他心口像堵了团棉絮,喘得愈发厉害。
大人,这地方不能待了。随从老陈蹲在门槛边,往火盆里添着湿柴,浓烟呛得人眼睛发酸,方才看见那瘸腿老兵在跟驿站驿丞使眼色,准没好事。他压低声音,要不咱们连夜走?往云南方向有片林子,我老家就在那附近,藏个把月不成问题。
蹇义摆摆手,袖口露出半截青紫色的手腕——那是前日摔下马车时磕的。他何尝不知这考察水利是假,流放看管是真?纪纲派来的那三个,腰间的绣春刀就没离过手,夜里总在窗根下磨牙,那声音比鬼哭还瘆人。可他不敢跑,李德全离宫前提过的那张西夏文纸条,像根毒刺扎在他心里——马哈茂德的密使还藏在南京聚宝门的货栈里,一旦自己跑路,那些与帖木儿帝国往来的书信,怕是转眼就会摆在朱棣的龙案上。
再等等。蹇义从袖中摸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这是他从南京带来的,福瑞斋的老师傅亲手做的,当年建文皇帝最爱这口。他捏着糕点的手指微微发颤,忽然想起永乐元年的那个雪夜,解缙在文渊阁跟他说的话:蹇公啊,新君虽猜忌,但终究要靠咱们这些老臣治国。你我若倒下,这朝堂就成了宦官与武夫的天下。
那时他信了,可现在解缙已被贬到广西,自己也成了阶下囚。他望着驿站墙上糊的旧报纸,上面印着郑和筹备下西洋,招募水手的告示,墨迹被雨水洇得发蓝——这个当年燕王府里不起眼的小太监,如今竟成了能左右朝局的人物。
南京城里,郑和正在宝船厂的工棚里翻检船模。工匠们刚做好一艘新的宝船模型,桅杆上挂着面小旗,绣着二字,在风箱鼓出的气流中猎猎作响。王二虎掀帘进来,带着股寒气:督师,纪大人的信。
信纸是锦衣卫特制的水纹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鱼已入网,饵在云南。郑和将纸凑近烛火,看着字迹在火焰中蜷曲成灰烬——他要的不是蹇义的命,而是那些建文旧臣与西域往来的证据。当年靖难之役后,不少建文旧臣逃往西域,与帖木儿帝国暗通款曲,这始终是朱棣的一块心病。把蹇义送回云南,就像往蚁穴里投块肉,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定会主动找上门。
让纪纲盯紧点,别真让他死了。郑和拿起船模,指尖划过甲板上的刻度。这些宝船的龙骨都是用云南的金丝楠木做的,当年采办木材时,就发现有土司私通西域,用木材换战马。如今借着蹇义这趟,正好顺藤摸瓜。
工棚外传来锤声,工匠们正在给船钉淬火,火星溅在雪地上,像撒了把碎金。郑和忽然想起徐皇后昨日派太监送来的那盒胭脂,说是西域进贡的蔷薇露,瓶底刻着朵小小的海棠花——那是徐皇后的私印,意思是诸事稳妥。他知道,坤宁宫的眼线定已把李德全的供词递了过去,那位深谋远虑的皇后,绝不会让宫墙里的暗箭,射向远航的船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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