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江南,春寒料峭,乍暖还寒,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清新而湿润的气息,仿佛能拧出一抹淡淡的绿色来。水汽在天地间弥漫,如同一层薄纱,细密如针脚,轻轻地笼罩着一切。
柳丝在微风中摇曳,仿佛是被这水汽润泽得柔软了许多,它们的嫩绿在薄雾中显得更加娇嫩欲滴。石桥横跨在潺潺流淌的溪流上,古朴而庄重,桥面上的青苔也被水汽浸润得湿漉漉的,宛如翡翠般翠绿。
黛瓦和粉墙在水汽的氤氲下,失去了原本的分明界限,相互交融,洇染成了一片深浅不一的青碧色,宛如一幅水墨画。这青碧色不仅覆盖了建筑的表面,还渗透进了每一条缝隙,让整个建筑都散发出一种古朴而典雅的气息。
临渊阁书院依山傍水而建,宛如一座隐匿在山林中的世外桃源。书院的建筑风格独特,层叠的飞檐斗拱在淡烟薄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艘搁浅在时光河岸的巨舟,静静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淙淙的水声从石砌的沟渠里流淌而过,清脆悦耳,仿佛是新生的血液注入了这古老学府干涸的经脉,让这座书院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余尘撑着乌篷小船,船头犁开镜面般的河道,抵达书院后角门的小小埠头。船身轻撞石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踏上湿滑的青石,脚下微微一顿。身上的青衿是崭新的,细密的麻布纹理摩擦着脖颈,带来一种陌生的、带着约束感的粗粝。他化名陈砚,手中那份薄薄的荐书,在微凉的空气里几乎要沁出汗来。荐书末尾的印记,是某个早已湮没于前朝战火的清贵门庭最后一点微光,足以敲开临渊阁厚重古朴的乌漆大门,却也像一层薄冰,脆弱得随时会碎裂。
角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青衿的老门房的脸,皱纹深得如同刀刻。浑浊的目光在余尘脸上停顿片刻,又落在他手中那份荐书上。
“新来的?”声音干涩,带着此地特有的、被水汽浸润过的沙哑。
“是。学生陈砚。”余尘的声音不高,平缓无波,刻意收敛了北地口音里那点不易察觉的棱角。
门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手,缓缓地接过荐书。他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缓,仿佛这荐书有千斤重一般。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那封荐书上的印记时,他原本浑浊的眼底突然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就像是平静的湖面被微风吹过,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这丝涟漪稍纵即逝,门房的眼睛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进来吧。丙字院,西厢最后一间。”然后,他侧过身子,让出了一条狭窄得仅能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通道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陈年墨香、尘土和远处隐约飘来的饭菜气息交织在一起的味道。这股味道并不浓烈,却让人感觉有些压抑,仿佛它承载着岁月的沉淀和无数人的故事。
门内是一条长长的夹道,两侧是高耸的粉墙,将视线完全隔绝开来。抬头望去,只能看到头顶上方那一线被水汽晕染得发白的天空,给人一种逼仄而又压抑的感觉。
余尘踏入这逼仄的甬道。脚步声在湿滑的石板上轻轻回荡,很快被远处传来的、如同蜂群嗡鸣般的喧闹声淹没。那是新生入学特有的躁动,兴奋、好奇、夹杂着初离家园的不安与对未来的憧憬。然而这喧闹于他,却像隔着一层厚重的琉璃。他微微垂着眼睫,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脚下石板磨损的凹痕,掠过墙角苔藓蔓延的路径,丈量着每一处转角的角度和阴影的浓淡。这是前世刀锋舔血生涯烙入骨髓的本能——熟悉路径,寻找退路,判断威胁。这座看似平静的书院,每一块砖石,每一缕空气,都无声地传递着信息:厚重门扉上铜钉的排列暗合某种防御阵型,回廊转角处视线无法顾及的死角,通往不同院落那高低错落的石阶……处处透着严谨的秩序,也藏着无声的壁垒。
引路杂役的脚步在一处月洞门前停下。门内是另一个天地,几排简朴的屋舍围合成一个方正的小院,青石板铺地,角落植着几株刚抽新芽的桂树。这便是丙字院,身份不显的普通学子居所。
西厢最后一间,门扉紧闭,仿佛已经被时间遗忘。轻轻推开那扇略显陈旧的门,一股久无人居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浓重的霉味,让人不禁皱起眉头。
房间的空间并不大,一眼便能尽收眼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以及一个斑驳的旧书箱,这便是房间里的全部摆设。简单而朴素,没有丝毫的奢华与装饰。
窗户正对着院中那棵老桂树的枝桠,此时的桂树早已褪去了绿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而在那光秃秃的枝桠间,竟然还悬挂着一盏褪了色的旧纱灯,灯罩上的墨迹晕染,依稀可以辨认出两句残诗:“……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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