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西市,午后。阳光被拥挤的屋檐切割得支离破碎,洒在摩肩接踵的人流和琳琅满目的摊位上。空气里混杂着油炸食物的焦香、牲畜的腥臊、汗味以及各种叫卖、争吵、讨价还价的喧嚣。在这片沸腾的市井海洋中,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泥鳅般灵活地穿梭着。
阿蛮,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穿着一身打满补丁、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粗布短打,头发乱糟糟地结成一绺一绺,脸上沾着灰尘,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滴溜溜地转着,时刻扫视着周围。他刚从一个糖葫芦摊子前“顺”了一串最大最红的,像只受惊的兔子,在摊主的怒骂声中哧溜一下钻入人群,三拐两绕就消失在了狭窄的巷道深处。
他蹲在一个堆满破筐的墙角阴影里,得意地舔着糖葫芦,耳朵却像雷达一样竖着,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响。这就是阿蛮的生存之道——跑得快,耳朵灵,脑子活,靠着偷鸡摸狗和打听些零碎消息在鱼龙混杂的西市勉强糊口。
前几天,他偷听到一桩“大买卖”。几个看起来不像善茬的汉子在街角酒馆里低声嘀咕什么“江大人”“报仇”“疯帝”之类的字眼。阿蛮本能地觉得这事儿不简单,搞不好要掉脑袋,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和“或许能换点钱”的念头,便偷偷尾随。没想到,竟跟到了西市边缘的城隍破庙,看到里面聚了二三十个带家伙的汉子。他吓得不轻,想溜,却撞上了一个穿着普通、眼神却锐利得吓人的男人(影子的暗卫)。阿蛮脑子一热,把自己看到的全说了。
没想到,第二天,那个眼神锐利的男人找到他,给了他一块碎银子,还说他“有点用处”,让他以后留意西市和朱雀大街关于“宫里那位”“江祏”“萧遥光”的闲话,有用的消息可以换更多银子和饱饭,干得好,甚至能脱离这市井,去宫里当差!
这对阿蛮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他一口答应下来。暗卫给了他一个小布包,里面有几块碎银子(活动经费),一张画着奇怪符号的皮纸(他不识字,暗卫教他圆圈代表聚集,三角代表危险,叉代表谣言等),还有一小块皱巴巴的红布头(挂起来表示有急事汇报)。
从此,阿蛮有了新身份——影子情报网最底层的“市井眼睛”。他依旧混迹在市井,但目的不同了。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扮作小乞丐,蜷缩在“醉仙居”酒馆门口的石狮子后面,耷拉着脑袋,耳朵却支棱着。酒馆里,几个穿着粗布衣裳、口音明显不是都城本地的大汉,正围着桌子喝酒,声音不大,但带着股狠劲。
“听说了吗?那宫里的疯帝,最近又发疯了!就因为一个宫女不小心打翻了点心,就当场把人给杖毙了!血溅得到处都是!”
“何止!我有个远房表亲在宫里当差,说那疯帝每晚都要生饮鹿血,还在寝宫里画满了妖画,招鬼呢!”
“江祏江大人多好的人啊!忠心耿耿,就被这疯帝给害了!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得让老百姓都知道这疯帝是个什么货色!等时机一到,跟着张勇大哥,杀进宫去,宰了那妖孽,救出江大人!”
阿蛮心里一紧!张勇?他记得这人,是江祏以前的一个副将,有点蛮力。他悄悄探头,瞄见那为首的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果然有几分眼熟。他赶紧掏出怀里藏着的炭笔和一小块破布,按照暗卫教的,画了个圈(聚集),里面写了个“张”字,又画了个叉(谣言),旁边歪歪扭扭画了个小人(代表皇帝)。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布片塞回怀里。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那几个汉子喝完酒,摇摇晃晃地离开酒馆后,远远地缀了上去。他看到这伙人果然钻进了城隍破庙。阿蛮熟门熟路地绕到破庙后墙的裂缝处,屏息偷听。
里面传来张勇粗哑的声音:“……都听好了!把这些话散出去!就说疯帝残暴不仁,滥杀无辜,弄得天怒人怨!等柳彦柳大人那边联络好宗室旧部,咱们就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宫门!”
阿蛮心跳如鼓!柳彦?那个总跟陛下作对的老头?还有宗室?这事大了!他赶紧又掏出破布,在上面加画了一个老头的简笔画(柳彦),和一个房子(宗室?他不太确定,但觉得像),又在圈外面画了个箭头指向一个方框(宫门)。
他不敢久留,记下了张勇的几句原话和破庙里大概的人数(二十来个),悄无声息地溜走。经过破庙门口时,他眼尖地发现草丛里有个亮闪闪的东西,捡起来一看,是块铜牌,上面刻着个“江”字!他心中一喜,这可是证据!
按照约定,他跑到西市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把那个皱巴巴的红布头系在了一根低矮的树枝上。然后蹲在树下,假装捉虱子。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个卖炊饼的汉子推着小车慢悠悠地过来,停在树下歇脚。阿蛮蹭过去,低声快速地把听到的、看到的,连说带比划,甚至模仿了几句张勇的口音,一五一十全说了,最后把那个铜牌和画满符号的破布塞进了汉子的箩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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