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下,北魏军营,一处临时征用、略显简陋的驿站内。
北魏使者拓跋恒,官至礼部侍郎,此刻正坐在一张摇晃的木案后,就着昏暗的油灯,眉头紧锁,反复摩挲着手中的一份卷宗。这并非正式的国书,而是一封措辞严厉、盖有皇帝私印的密令。其上内容,让他后背渗出阵阵寒意。
“查探南齐青州防务虚实,详报萧锋兵力部署、士气、粮秣、及那所谓‘鬼面符旗’妖法真相。元英攻城若有迟疑,速报。若有异动,朕自有处置。”
短短数语,却字字如刀。“自有处置”四个字,在拓跋恒看来,不啻于悬在元英头顶的利剑,也让他这个夹在中间的使者如坐针毡。拓跋恒并非元英一系,能得此差事,无非是因为他在朝中根基不深,又与元英无甚私交,方便皇帝掌控。这本是升迁良机,可如今,他只觉得烫手。
白日里,他奉旨入青州劝降,实则暗中观察。城墙上,那些白日里显得滑稽可笑的、画着怪异图案的黑旗依旧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只是偃旗息鼓,不见“鬼面兵”的踪影。萧锋一身戎装,在城楼上接待了他,态度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看戏般的冷淡。
“贵使远来辛苦,陛下有旨,南齐寸土不让。烦请回禀元将军,若要战,萧某随时恭候。若欲和,可上表称臣,我朝陛下宅心仁厚,或可赏赐些腌菜美酒,以飨将士。” 萧锋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锐。
拓跋恒的目光试图穿透萧锋的平静,看到城内的虚实。他注意到,城墙虽有破损,但修补痕迹尚新,守军虽少,但阵列严谨,眼神中并无太多惶恐。更让他心惊的是,在城楼一角,堆积着不少鼓鼓囊囊的麻袋,看形状似是粮草,甚至隐约有车辙印通往城内深处,仿佛有大批辎重刚刚运抵。是真是假?是故布疑阵,还是真有援军将至?
他看不透。更让他不安的是,元英那毫不掩饰的焦躁与皇帝的猜忌,如同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元英胜,他或许会被当成皇帝的“眼线”而被清算;元英败,他这“劝降不利、探查不明”的使者,必定是第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替死鬼。这趟差事,无论胜败,他似乎都难逃一劫。
夜色渐深,寒风从驿站的破窗缝隙钻入,油灯的火苗摇曳不定,如同他此刻的心绪。就在这时,门被轻轻叩响。
“谁?” 拓跋恒警觉地按住腰间的短刃。
“大人,有位老农,说有要事禀报大人,是关于……关于元英将军的祸福前程。” 门外是他带来的亲随,声音压得很低。
拓跋恒心中一凛。元英的祸福?他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门。一名穿着粗布短褂、面容普通、眼神却异常沉静的老农垂手站在门外,递上一枚触手冰凉的铁牌——上面刻着一个不起眼的标记,但拓跋恒在北魏宫廷混迹多年,隐约记得,这似乎是南齐某个隐秘机构的信物。
“大人,城南十里,荒废山神庙,子时三刻。欲知生路,独身前来。” 老农的声音沙哑平淡,说完便转身隐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拓跋恒握着那枚铁牌,指尖冰凉。去,还是不去?这显然是南齐方面的接触。是陷阱?还是……一线生机?皇帝的猜忌,元英的焦躁,自己黯淡的前程,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旋转。最终,对未知生路的渴望,压过了对危险的恐惧。
子时三刻,城南荒庙。
庙宇早已破败不堪,残垣断壁,蛛网密布。唯有正殿中央,摆着一张破旧的供桌,桌上一盏孤灯如豆,勉强照亮方寸之地。寒风穿堂而过,吹得灯焰忽明忽灭,也吹得拓跋恒的心忽上忽下。
他按约独自前来,手一直按在刀柄上。脚步声在空旷的破庙中回荡,每一步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供桌后,一个身影缓缓转过身。那人穿着普通的灰色布衣,头戴一顶宽檐斗笠,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他静静站在那里,仿佛与庙中的阴影融为一体,若非那盏孤灯,几乎难以察觉其存在。
“拓跋大人,请坐。” 斗笠下传来一个平淡无波的声音,听不出年纪,也听不出情绪。
拓跋恒没有坐,警惕地扫视四周,沉声道:“阁下何人?约本官来此,有何见教?”
影子(斗笠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伸出两根手指,从怀中夹出一张折叠的、略显陈旧的绢纸,轻轻放在桌上,推向拓跋恒。
“拓跋大人,元恪陛下命你出使,名为劝降,实为监军,兼探虚实,可对?”
拓跋恒瞳孔微缩,没有作声。
影子继续用那平稳的语调说道:“元英若胜,功高震主,你身为陛下耳目,知悉其‘攻城不力、心存迟疑’之秘,必为元英所忌,亦为元恪所疑——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自古皆然。元英若败,你探查不力,未能预警,更是死路一条。进退皆死,拓跋大人,可曾想过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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