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捧着密信站在长廊拐角,喘得说不出完整话。江知梨只看了他一眼,脚步没停。
“侯府出事?”她问。
太监点头,手抖着递出信封。信皮是暗褐色的,边角沾了灰,像是赶路时蹭了墙土。江知梨接过,没立刻拆。她转身对沈棠月说:“你先去文华殿候着,申时照常抄录奏章。”
沈棠月迟疑一瞬,“娘……”
“去。”江知梨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疑问。
沈棠月低头走了。裙摆掠过青砖,脚步声渐渐远了。
江知梨这才低头看信。封口用的是侯府旧印,蜡痕裂开一道细缝。她抽出信纸,字迹潦草,只有三行:
“老夫人昨夜吐血,今晨不省人事。周伯被锁柴房,云娘失踪。门房称有兵马来过。”
她看完,把信折好塞进袖中。手指在袖口按了一下,那枚特许令还在。
她抬步往回走,方向不是宫门,而是御前议事的大殿。
皇帝还没走。
她推开偏殿门时,内侍正要通传,她摆手止住。自己撩袍跪下:“臣妇有事禀报。”
“进来。”皇帝声音从里面传来。
江知梨起身,走入殿内。皇帝坐在案后,手里拿着一本折子,眉头未展。殿中只剩一名小太监垂首立于角落,其余人都已被遣出。
“贵妃的事,你办得干净。”皇帝放下折子,“朕欠你一次。”
江知梨站着没动。“陛下不必记挂。臣妇只求女儿清白得保,别无他求。”
皇帝看着她,“你倒是沉得住气。方才退朝时,群臣都怕你,说你步步紧逼,不留余地。”
“若留余地,倒让人生出侥幸。”她反问,“陛下容得下构陷大臣之女的人,还是一次讲清楚的好?”
皇帝笑了下,“你说得对。”
他顿了顿,忽然道:“棠月这孩子,聪慧稳重,见识也不俗。每日呈上的策论,句句切中要害。前日北境粮道的条陈,连户部尚书都赞了两声。”
江知梨没接话。
皇帝又说:“她若生为皇子,必是储君之选。”
这话落下,心声罗盘突然震动。
【若棠月为后,三皇子必稳】
十个字,清晰入耳。
江知梨眼神微动。她早知皇帝有意栽培三皇子,却不知他竟想到这一层。让沈家女为后,既可断外戚干政之忧,又能借沈家势力稳住朝局。
她轻轻笑了。
皇帝问:“你笑什么?”
“臣妇在想,陛下今日赏了棠月,明日怕是有媒官上门提亲了。”
“提亲?”皇帝摇头,“朕不是要给她找夫家。是要给她一个名分——从今日起,她不必再称‘伴读’,改为‘参议女官’,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入殿列席,可直递奏本。”
这是破例。
从未有过女子能列席朝议,更别说递奏本。
江知梨深吸一口气,“陛下厚待,臣妇代女儿谢恩。”
“不必谢。”皇帝站起身,“她是可用之人,朕用她,是为江山。不过……”他盯着江知梨,“你心里清楚,这条路走上去,就再也退不下来了。”
“臣妇明白。”
“那你就该知道,接下来会有人拿她出身做文章,会有人说她牝鸡司晨,甚至会有御史弹劾朕昏聩乱制。”
“那就让他们说。”江知梨抬头,“只要陛下信她能做事,她说的话有用,那些骂声就不值一提。”
皇帝盯着她许久,忽然道:“你和十年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以前你只护子女周全,现在你要带他们走上高处。”他缓缓坐下,“朕记得那年你从北境回来,满身风沙,一句话不说,只跪在殿外求一块免死铁券。那时你觉得,活着就够了。现在你想要的,是权,是势,是让他们站得比谁都稳。”
江知梨没否认。
“人总会变。”她说,“儿女长大了,我也不能再躲在后面。”
皇帝沉默片刻,挥手召来内侍:“拟旨。沈氏棠月,才德兼备,堪配朕儿,授参议女官职,赐紫檀笔架一对,玉牒留名。”
“堪配朕儿”四字一出,殿内空气仿佛凝住。
这不是寻常嘉奖,是暗示婚配可能。
内侍低头记下,手微微发抖。
江知梨站着,指尖掐进掌心。她等的就是这句话。皇帝一旦公开表态,三皇子与沈家的绑定就成了朝中共识。往后谁想动棠月,就得先掂量是否触怒圣意。
她轻声道:“陛下如此看重,臣妇唯有誓死效忠。”
“效忠不必说得太早。”皇帝看向她,“朕只问一句,若将来有人逼你站队,你是保女儿,还是保朕?”
江知梨没有犹豫。
“我保女儿。”
皇帝一怔,随即大笑。
“好!好一个保女儿!”他拍案,“这才是真话!那些口口声声忠君的,临到头还不是弃子如草?你能说实话,朕反而放心。”
他收了笑,正色道:“回去告诉你那几个孩子,只要他们不谋反,不勾结外敌,朕容得下他们做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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