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相拥了很久,久到山风都变得温柔,久到月亮都悄悄地往西边挪了一大步。若不是远处隐隐传来的一两声犬吠,提醒我时辰已晚,我怕是能就这么抱着他,直到天荒地老。
是我先动了动,不舍地从他怀里退出来。
“我……我该回去了。”我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再晚,师父该担心了。”
其实我是怕,再晚些,观门落了锁,我就得施展我那三脚猫的爬墙功夫了。若是在平日倒也罢了,可今日,在他面前,我总想装得文静些。
他“嗯”了一声,眼里的温柔像是化不开的蜜。他没有松开我的手,而是重新牵起,十指紧扣。
“我送你。”
于是,我们便又牵着手,慢慢地往清心观的方向走。
这条路,我走了十六年。闭着眼睛都知道哪里有块凸起的石头,哪里有棵歪脖子的松树。
可我头一回,觉得它这么短。
短得我恨不得一步掰成三步走。
我们走得很慢,谁也不说话,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他的掌心很暖,我的心更暖。我甚至能感觉到,我们交握的手心里,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黏糊糊的,却没一个人想松开。
我从未想过,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一种感觉。
不是话本里写的那些惊天动地,也不是说书先生口中的海誓山盟。
它就是这样,是并肩走在月下的沉默,是紧紧交握的双手,是空气里都飘着甜味的呼吸,是看着前方那熟悉的道观轮廓,心里却涌起万般不舍。
是的,清心观那熟悉的青瓦飞檐,已经出现在了林木的尽头。
我的家到了。
我们也该分开了。
我们的脚步,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最后在能看清观门上那块“清心观”牌匾的林边小径上,彻底停住。
再往前走,就是师姐们巡夜会经过的地方了。
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叹息。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绣着莲花的鞋尖,心里那只没出息的兔子又开始乱蹦乱跳了。我要说点什么?说“我走了”?太干巴了。说“你快回去吧”?又显得太疏离。
就在我纠结万分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他温润的笑声。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他含笑的眼。
“明日我去观里寻你……”
“明天见……”
我们几乎是同时开了口,说的也是一模一样的话。
话音落下,我们俩都愣了一下,随即,都忍不住笑了。那笑声在寂静的山林里荡开,带着一丝傻气,却又无比真诚。
原来,他和我,想的是一样的事情。
千言万语,百转千回,最后想说的,不过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明天见。
他抬起另一只手,极自然地帮我将一缕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无意间擦过我的耳廓,带起一阵酥麻的痒。
我的脸,又不争气地热了起来。
“回去吧,夜深露重。”他柔声说道,可牵着我的手,却还是没有松开。
我点点头,脚下却像生了根。
他看着我这副模样,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他松开了我的手,我心里猛地一空,可还没来得及失落,就见他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银质口哨,在月光下泛着清冷柔和的光。哨身上,用极细的线条刻着几朵流云的纹路,简单,却雅致。
“这个给你。”
他将那枚尚带着他体温的哨子,轻轻放在了我的掌心。
冰凉的触感,瞬间让我清醒了几分。我摊开手,看着这枚小小的哨子,有些不解地看向他。这是何意?
只听他缓缓解释道:“你身手好,性子又……活泼,时常一个人在山里跑。我总有些不放心。”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的脸上,认真又专注。
“这哨声特殊,山间传音甚远。日后,若有时想见我,或是有什么急事,就吹响它。三长一短,是我与你的暗号。”
他的声音顿了顿,后面的话,像是承诺,又像是誓言,一字一句,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若听见,必来寻你。”
我若听见,必来寻你。
我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我活了十六年,收过的礼物,除了师父送的软剑和师姐们送的经书、拂尘,就是宝珠送的玉簪。
我头一回收到这样一份礼物。
它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却比任何宝贝都让我心安。
这哪是哨子。
这分明是他递过来的一根线,一头拴着我,一头拴着他。从此山高水长,只要我想,只要我需,他就会顺着这根线,来到我身边。
我用力地攥紧了手,将那枚银哨紧紧地握在掌心,像是握住了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我怕我一开口,声音就会带上哭腔,只能拼命地点头。
他看着我,又笑了。
“好了,快回去吧。”他伸手,极轻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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