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得了青玉竹簪,我便日日都用它挽着发。
师太见了,只当是我在哪家铺子瞧上的新奇玩意儿,还念叨了两句“出家人不应沉迷外物”,眼神里却并无半分真正的苛责,反倒透着些许“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与无奈。
我晓得,师太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不说破罢了。
她待我,严厉是表,慈爱是里。正如苏世安待我,清冷是表,炽热是里。
我何其有幸,此生能得两份如此厚重又截然不同的爱护。
那夜之后,苏世安眉间那抹若有似无的忧虑,似乎也淡去了几分。他不再刻意避讳什么,也不再将我当成一个需要时时提点的小道姑。
他开始,将我当成一个可以与他并肩,共赏山水风月的寻常女子。
这转变,是从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开始的。
那天,观里的早课刚散,我正懒洋洋地在院子里舒展筋骨,就见苏世安踏着晨光而来。他今日未穿那身标志性的月白长衫,而是换了一套便于行动的藏青色窄袖布衣,头发也只用一根同色发带松松束在脑后。
没了平日里那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气,反倒添了几分江湖游侠的英挺与爽利。
“今日天气甚好,”他走到我面前,眼含笑意,“总在观里和竹苑待着,不嫌闷吗?我知南屏山深处有一条山涧,水清石白,风景绝佳,可愿同去?”
我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在清心观住了十几年,我自诩对这南屏山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却还真不知他口中说的那个地方。
“去!当然要去!”我欢呼一声,几乎是雀跃着答应下来。什么午后的经文课业,早就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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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们沿着一条鲜有人迹的林间小路,往山的更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草木越是丰茂,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草叶混合的清新气息。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一阵潺潺的水声由远及近,穿过一片茂密的野杜鹃丛,眼前豁然开朗。
果真如他所说,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涧,如一条碧绿的玉带,蜿蜒在山谷之间。涧水不深,堪堪没过脚踝,底下是大小不一的浑圆卵石,被水流冲刷得光滑无比。阳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正想寻块平整的石头脱下鞋袜,却见身旁的苏世安,已是十分自然地弯下腰,将他那裁剪合体的衣摆一角,利落地掖在了腰带里,随即又卷起了裤脚,露出两截结实匀称的小腿。
我看得微微一愣。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苏世安。
他褪去了平日里那份端方雅正的君子气度,此刻的他,更像一个即将下田的农家少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鲜活的、蓬勃的生命力。
他见我呆呆地站着,不由失笑。
率先踏入那清凉的溪水之中,水花溅起,在他脚边漾开一圈圈涟漪。他稳稳站定,回过头,朝我伸出了一只手。
那骨节分明的手,掌心向上,“来。”
他的声音,被水声衬得格外清朗。
我心里忽然一软,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我不再犹豫,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他拉着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溪水里。
冰凉的溪水瞬间包裹了我的双脚,驱散了夏末秋初的最后一丝燥热,舒服得我忍不住喟叹一声。
水中的鱼儿似乎并不怕人,成群结队地从我们脚边倏忽游过,带起一阵细微的水流。我玩心大起,俯身便想去捉,可那些鱼儿滑溜得很,每每都在我指尖合拢前的一刹那,摆尾溜走。
“哈哈,抓不住!”我屡试屡败,却乐此不疲,笑得前仰后合。
苏世安站在一旁,含笑看着我胡闹。
“想吃鱼?”他问。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舔了舔嘴唇:“想!烤鱼!”
“好。”他应得干脆。
他松开我的手,走到岸边,从一棵韧性极佳的灌木上折下一根笔直的枝条,又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将一端削得异常尖锐。做完这一切,他将这简易的“鱼叉”递给我。
“你眼力好,身手也敏捷,你来叉,我来接应。”
我接过树枝,掂了掂,眼中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这可比练剑有意思多了!
我屏息凝神,双眼紧紧锁定一条在石头缝里探头探脑的肥美溪鱼。它似乎毫无防备,正悠闲地吞吐着水泡。
就是现在!
我手腕一抖,手中的树枝如离弦之箭,精准地刺入水中!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那条可怜的溪鱼便被我牢牢地叉住了。
“中了!”我惊喜地大叫。
“别动!”苏世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随即,一个竹编的小篓子便从我身侧递了过来,稳稳地接住了那条在枝头拼命挣扎的鱼。
我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竟寻来了一个被山民遗弃在此的旧竹篓。
我们之间的配合,竟是如此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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