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馊饭和冷馒头,像是一道最后的催命符,将沈琉璃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彻底推向了深渊。
连日来的受气、受寒,加上那顿冰冷的午膳,让她当夜就发起了高烧。这一次,比上次在祠堂时来得更加凶猛。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声接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骇人。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滚烫的沙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嘶哑的哮鸣音。
小荷几乎一夜未眠,不停地用冷水浸湿帕子敷在沈琉璃滚烫的额头上,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急得直掉眼泪。小姐的身子,经过前番折腾,早已是强弩之末,再这么烧下去,咳下去,怕是真的要出大事了!
天刚蒙蒙亮,小荷摸了摸沈琉璃依旧滚烫的额头,看着她因为呼吸困难而微微张开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再也顾不得许多。
“小姐,您撑着点!奴婢去求王爷!去请太医!”小荷带着哭腔,给沈琉璃掖了掖被角,转身就冲进了黎明前刺骨的寒风里。
她一路跑到萧绝所居的主院外,不出意外,被值守的侍卫面无表情地拦下了。
“王爷尚未起身,任何人不得打扰。”侍卫的声音冷硬,像他们手中的刀鞘。
小荷“噗通”一声跪在冰冷的地上,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哭着磕头,额头瞬间就青了一块:“求求你们!通报一声吧!王妃娘娘病得很重,高烧不退,咳得厉害,再不清太医,怕是……怕是不行了啊!求王爷开恩!”
她哭得声嘶力竭,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一个侍卫皱了皱眉,看她哭得实在可怜,又涉及王妃生死,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进去通报了。
小荷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心提到了嗓子眼,像是等待最后的审判。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她心里还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盼着王爷听到王妃病重,至少……至少能有一丝怜悯,请个太医来看看。
过了半晌,那侍卫终于出来了,脸上没什么表情,走到小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平板地转达:
“王爷说了:‘一点小病,别兴师动众。’” 侍卫顿了顿,模仿着那冷漠的语调,“‘府里养着郎中干什么用的?’”
一点小病……
别兴师动众……
府里养着郎中……
小荷像是被瞬间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地,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心,像是掉进了冰窟最深处,连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也彻底熄灭了。
原来,在王爷心里,小姐的死活,真的就只值“府里养的郎中”这几个字。
那侍卫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难得地生出了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同情,补充了一句:“你去寻周管家,让他叫郎中去看看吧。”
小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又是怎么踉踉跄跄找到周管家的。
周管家听了,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一会儿让李郎中过去瞧瞧。”
所谓的李郎中,就是之前那个连药箱都不全的赤脚郎中。他来的时候已近中午,慢悠悠的,进了屋,连脉都没好好诊,只远远看了沈琉璃一眼,闻着屋里的药味(是小荷之前用剩下的一点草药熬的),便捻着几根稀疏的胡子,摇头晃脑道:“风寒入体,邪热内蕴,需用猛药发散!”
他也不管沈琉璃虚弱至极的身体能否承受,提笔就开了两副药性极其峻猛的发汗药方,里面不乏麻黄、桂枝等虎狼之药。
小荷不懂药理,只当是郎中开了药就能救命,连忙千恩万谢,拿着那轻飘飘的药方,几乎是典当了沈琉璃最后一件像样的首饰,才从药房抓来了那两副“救命药”。
药熬好了,黑乎乎一碗,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小荷小心翼翼地将神志已经有些昏沉的沈琉璃扶起来,喂她喝药。
沈琉璃昏昏沉沉地,勉强喝了几口。那药汁极其苦涩,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辛辣气,滑过喉咙,像刀割一样。
喝下去不到半个时辰,沈琉璃开始大量出汗,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寝衣,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体温似乎降下去了一点,但人却更加虚弱,脸色从潮红变成了死灰,咳嗽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因为汗出当风,更加剧烈频繁,气息也变得更加微弱。
小荷看着小姐这副样子,吓得魂飞魄散,这才意识到,那郎中的药,恐怕不对症!
她想去再找郎中,可周管家那边只说“既已看过,便安心服药”,根本不再理会。她想再去求王爷,却被主院的侍卫直接轰了回来,连跪下的机会都不再给她。
绝望,如同最浓重的墨色,彻底笼罩了这间冰冷的正院。
沈琉璃躺在病榻上,身上忽冷忽热,意识在清醒和模糊间徘徊。她能感觉到小荷绝望的哭泣和忙碌,能感觉到那碗虎狼之药带来的、近乎摧毁性的效果。
剧烈的咳嗽让她胸腔剧痛,喉咙里那股腥甜的气息越来越重。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望着帐顶模糊的、陈旧的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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