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遁儿自小不好诗词文章、儒学经典,只喜爱看各类工农杂书,乐与工匠之流杂处。”
“那时你我还担忧,怕他沉迷奇技淫巧,误入歧路。”
“没想到,在杭州任上,他素日的奇思妙想却立了大功!”
苏轼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字句,又似乎在平复心绪:
“去岁夏秋之交,杭州大疫,流民涌入,病者枕藉,官办的病坊人满为患,医者束手,哀鸿遍野,其状惨不忍睹。”①
苏辙凝神屏息,他知道那场瘟疫的凶险,朝中亦有奏报。
“便是那时,遁儿……”
苏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后怕,也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竟寻到我,口齿清晰,条理分明地提出一套法子。”
“其一,曰‘隔离法’:将已病者、疑病者、未病者分置三处,阻断病气相传之路。
“其二,曰‘口罩’:令所有照料病患之人,以沸水煮过的细绵布覆住口鼻,勤于更换。
“其三,更为惊人,他称之‘分诊’:于病坊外设棚,先由通晓医理之吏员初判病情缓急,危重者立时送入,轻症者稍候,寻常风寒者另处安置,再分派不同医者专司其类。”
苏轼一口气说完,语速极快,仿佛不如此,便无法承载当时情境带给他的震撼。
他微微喘息着,眼中映着烛火,光芒闪烁不定:
“起初我只觉小儿妄言,荒谬不经。然其时情势危殆,死马当作活马医……”
“便依他所言试行了。你道如何?”
苏辙早已听得入了神,急切追问:“如何?”
“行之旬日,病坊秩序井然,蔓延之势立遏!”
“医者得以专注重症,救治之效倍增。”
“那‘口罩’虽粗陋,竟也真格挡了不少秽气。疫死者……”
“较之前预估,十停去了七停!”
苏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随即又低沉下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慨,
“后来,我又依他所提‘公立医院’之议,在州城创办官办医馆安乐坊,专行此‘分诊’之法,收效奇佳。”
“更让人惊讶的是,他还根据《齐民要术》《农书》等农匠杂书的记载,改进发明了了“风车磨” “龙骨水车” “耧车” “秧马” ,在我名下的职田里试验,磨谷、灌溉、播种、插秧,都数倍于前。”
苏辙越听越心惊,若侄儿只是有诗才,至多不过一才子,诸如曹子建李太白之流。
但听兄长所说,他这分明是有经世致用之才!
才8岁小儿,竟能高屋建瓴地从书中总结经验、推陈出新,并细致周到地动手实践、验明后效。
此等心性,此等才能,以后必是经天纬地、出将入相之人!
“哎,有时候,我都觉得,遁儿实在不像一个8岁的孩童。”
“他太聪慧了,多智,近乎妖.....”
苏轼说不下去了,只是重重地叹息一声,那叹息里饱含着为父者巨大的骄傲与更深沉的忧惧。
他猛地坐起身,抓起榻边矮几上的凉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冰凉的茶水似乎也无法浇熄他心头的灼热。
“慧极易伤,我岂不知啊,子由。”
苏轼放下茶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盏壁,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
“就他做的这些事,我是在杭州是一概瞒住,推到了他人头上。”
“生怕他闹出名声,惹出祸端。”
“我本想着,回京后严加教导,待他年岁稍长,心性沉稳,再徐徐图之。”
“谁曾想……”
“今日西园一鸣,只怕明日天下皆知!”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
苏辙沉默着,捻须的手指许久未动。
兄长话语中的沉重与忧虑,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白日里对侄儿的惊诧与赞赏,此刻已尽数化为一种沉甸甸的重视与期望。
让他对家族的未来,有了新的考量。
苏辙缓缓坐直身体,深青的官袍在昏黄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声音凝重而清晰:
“兄长,此子非寻常之才。”
“既露圭角,便须善加引导,谨慎护持。”
“汴京……非杭州可比。”
……
“遁儿,这雪花蛋的生意,真的要在汴京做吗?”
一墙之隔的后院东厢房,柔和的烛光轻轻晃动。
王朝云坐在桌前,只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乌发松松挽起,卸去了钗环。
纤细的手指飞快地拨动着算珠,噼啪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龙靓姨她们都已经到了汴京,租好了院子,娘亲怎么又打起退堂鼓了?”
苏遁穿着寝衣,小小的身子盘腿坐在铺着细篾凉席的床榻上,抬起乌溜溜的眼睛,清澈地望向母亲:“娘担心什么?”
王朝云放下手中的黄杨木算盘,指尖爱怜地拂过儿子柔软的发顶。②
昏黄的烛光勾勒着她秀美的侧脸,眉宇间却笼着一层薄薄的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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