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铜漏已过三更,第三根烛火的烛芯积了半寸长的灰烬,昏黄的光透过薄纱灯罩,在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落在案前那道躬身批阅的身影上。崇祯(朱由检)仍伏在龙案前,指尖划过堆积如山的奏折——那些奏折有厚有薄,有的字迹工整如印刷,有的却潦草得几乎认不清,纸页上还沾着些许来自边关的沙尘、来自灾区的霉斑。他的指腹因反复摩挲粗糙的纸页,已染上淡淡的墨痕,连指甲缝里都嵌着些许墨屑,却浑然未觉。
案上赫然摊着两份文书,像是两座压在帝王心头的大山。左侧是东厂递来的《魏党余孽名录》,桑皮纸质地坚韧,上面用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从部院大臣到地方守令,甚至连南京六部的闲职官员都赫然在列,每个名字旁都用朱红圈注着“革职”“查抄”“监候”等字样,朱砂的颜色鲜亮刺眼,仿佛能透过纸页看到那些官员落马时的慌乱与狼狈。右侧是户部呈上的《崇祯三年岁入核算》,用的是上好的宣纸,墨迹尚未完全干透,指尖一碰便能沾到些许墨色,可纸上的数字却比朱砂更触目惊心——太仓银仅余八十七万两。崇祯无意识地用指尖在“八十七万两”上反复划过,心里算着一笔账:边关每月军饷近三十万两,这笔钱尚不足支撑三月,更别提还要应付陕西、河南的赈灾,还要拨付工部修缮城防、打造军械。
“陛下,祖大乐会同兵部的急递折子到了。”司礼监秉笔太监曹化淳轻步走进殿内,他的脚步声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若不仔细听,几乎察觉不到。他双手捧着折叠整齐的奏本,奏本外用明黄绫子裹着,显是加急文书,人则躬身停在案前三尺处,腰弯得几乎与地面平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刻意的沙哑,生怕扰了皇帝阅折的专注。
崇祯头也未抬,指尖仍停在“八十七万两”的数字上,那数字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他只淡淡应了声:“呈上来吧。”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保持着帝王的沉稳。
曹化淳上前两步,脚步轻得如同踩在棉花上,将奏本轻轻放在龙案左侧,特意避开了那两份摊开的文书,生怕不小心弄乱了纸页。做完这一切,他又悄然后退至殿角侍立,背脊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化作了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直到此时,崇祯才放下手中的朱笔——那支笔杆上雕着祥云纹,笔毛已有些磨损,却是他登基后一直用的御笔。他拿起奏本,小心翼翼地解开明黄绫子,展开纸页时,能听到纸张因干燥而发出的轻微“哗啦”声。这奏本的纸张是普通的麻纸,边缘因赶路时的颠簸、因驿站传递时的反复交接,已有些磨损起毛,甚至还沾着几滴褐色的污渍,不知是驿站的茶水,还是来自边关的血迹。但上面的字迹却工整清晰,一笔一划都透着军中将官的严谨与急切,墨色浓淡不一,显是书写时心绪起伏,却依旧力透纸背:
“奴犯锦州,仅六七千骑,强弱相杂,八月内从大镇堡入。本堡离锦州止十数里,在州西北,地当要冲,原是锦州外围屏障。奴至城西河边,河离城三四里,水浅可涉,奴骑竟未遇丝毫阻拦。奴分三路:一路取松山所。松山在锦州正南,离十五里,隔乳峰山,山上接有烽火台三座,本为传警之用,却因守军懈怠,未及时示警;正南有王官山,山上新筑敌楼两座,各楼台内铳炮俱备,弹药充足,然奴知其险,竟不敢近城下,只绕至东南一带庄村,纵兵抢掠焚烧。庄村农民闻警,皆扶老携幼归并双堡——双堡因台圈坚固,濠沟深阔,本是临时避难之所,趋避者千余人,牲畜亦有数千头,然终因无援,被奴围困三日,力尽倾没。双堡离锦五十里,离松山三十里,其间虽有松锦兵将驻守,却闭门不出,无一矢加奴,任奴屠戮百姓。凡双堡迤东,自马家屯至李家峪,零星屯民百余家,尽被杀掳殆尽。嗟嗟!辽人自天启年间遭奴蹂躏,流离失所十余年,今归复故土不过一二载,生聚尚未有成,竟又遭此屠戮,天道何存?”
一路去杏山驿。杏山在锦州西南,离三十五里,西邻塔山所一十余里,城垣为万历年间所筑,虽为石砌,却因年久失修,多处坍塌,然炮铳尚可支撑。奴至时,不满三千骑,守军凭城固守,本可支撑待援,然无援可待——周边汛地守军皆按兵不动,任奴在城外肆虐。奴纵兵焚烧稼穑,方圆数十里稻田、麦田尽成焦土,屯民不及逃者,或被杀,或被掳,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至若围困锦州之奴,亦不满三千,特远扎营于锦州西北二十里处,四散焚烧场圃,断绝锦州粮道。前锋总兵祖大乐闻警,率所部骑兵千余,拼死突入锦州城,然其余将领,如锦州总兵吴襄、松山副将金国奇等,皆闭门观望,不肯出兵策应。抚院丘禾嘉初到任,尚未完成收保部署,又值秋成方殷,农民散居田间,未能及时归城,遂致奴复得志,大肆劫掠后,从大小凌河东去,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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