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锦缎,缓缓铺满紫禁城的穹顶。乾清宫前的丹墀被月光浇得透亮,汉白玉栏杆上的流云纹在清辉中愈发清晰,却透着一股沁骨的凉意,连阶边铜缸里的残水,都映着月影泛着冷光。
李标立在廊庑下,玄色官袍被夜风卷得猎猎作响,下摆贴在他瘦削的腿上,更显得那具支撑着内阁首辅之位的身躯单薄得可怜——仿佛再刮一阵稍急些的风,就能把这位年过六旬、鬓发已霜的老臣掀得踉跄。他手里攥着一枚翡翠朝珠,指腹反复摩挲着珠子上的纹路,眼神落在对面温体仁身上时,满是难以掩饰的恳求,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颤意:“温大人,老夫与你同朝十余载,素知你办事持重,不偏不倚。可袁将军这事,还望你三思——他纵有矫诏斩帅的过错,可眼下蓟辽防线正是吃紧的时候,十万边军、三万关宁铁骑,离了他袁崇焕,谁能稳住阵脚?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能否在陛下面前多进几句言,求陛下宽宥他这一回,留他一条性命,也好让他继续在前线抵御后金,报效国家啊?”
温体仁站在丹墀之上,比李标高出两级台阶。他穿着一身石青色的二品官袍,腰间系着玲珑玉带,指尖正轻轻摩挲着带銙上的缠枝莲纹,动作慢悠悠的,仿佛没听见李标的恳求。直到李标话音落下许久,他才缓缓抬眼,目光掠过李标焦急的脸,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那笑意极淡,藏在眼底,像极了猎人看见猎物落入陷阱时的从容。他开口时,声音不高,却带着惊雷般的重量,一字一句砸在李标耳中:“阁老,你可知晓,那封弹劾袁崇焕通敌叛国的折子,是谁递到陛下御案前的?”
李标愣了愣,眼中满是疑惑——他原以为是哪个言官捕风捉影,或是后金的反间计被人当真,却从没想过会和温体仁有关。见他这副模样,温体仁才缓缓补了后半句,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是我,温体仁。”
“怎会如此?”李标像是被人狠狠推了一把,猛地后退半步,脚跟撞在廊柱上,发出一声轻响。他脸上写满了茫然与震惊,连声音都变了调:“温大人,你入仕三十年,在外任过知府、按察使,在京历任侍郎、尚书,素来以‘硁硁自守’闻名——朝堂上从没人说你结党,言官也从未弹劾过你半分,你怎会做这构陷忠良的奸佞事?”
李标哪里知道,他眼中“清正无党”的温体仁,早已将城府刻进了骨血里。崇祯元年十一月,大学士刘鸿训罢官,内阁空出位置,崇祯命吏部会推增补人选。当时吏部尚书王永光想把温体仁列入名单,却被文选司郎中耿志炜以“温大人虽有才干,却无阁臣气度”为由拒绝。最终的会推名单里,满是东林党人——吏部左侍郎成基命、礼部右侍郎钱谦益,尤其是钱谦益,作为东林党巨头,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入阁人选。
温体仁看到名单时,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他不甘心,更敏锐地察觉到,同样落选的礼部侍郎周延儒,此前因召对称旨得了崇祯的青睐——这是一个机会。他太了解崇祯了:这位年轻的皇帝刚扳倒魏忠贤,对“党争”深恶痛绝,最忌恨臣子结党把持朝政。若能让崇祯觉得,会推名单是东林党操纵的结果,自己和周延儒是被“党争”排挤,必定能扭转局面。
于是他立刻找到周延儒,两人一拍即合。温体仁连夜写就《直发盖世神奸疏》,重提多年前钱谦益做主考官时的“钱千秋科场舞弊案”,直指钱谦益“关节受贿,结党欺君,不堪阁臣之任”;周延儒则在私下里散布流言,说“钱谦益的同党把持会推,故意排挤无党之臣”。
崇祯果然动了疑,十一月初六日在文华殿召见群臣,让温体仁和钱谦益当场对质。温体仁死死抓住“臣一身孤立,满朝都是谦益之党”这句话,字字泣血,仿佛自己是被党争迫害的孤臣;周延儒则在一旁帮腔,句句都往“东林党专权”上引。钱谦益没料到温体仁会突然发难,更没想到皇帝会如此在意“党争”,一时语塞,只能跪地待罪。崇祯当场判定温体仁说的是实话,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称赞他“为国劾奸,忠勇可嘉”。
后来江西道御史毛九华弹劾温体仁“媚珰”,说他在杭州为魏忠贤建生祠时,率先赋诗颂德,写过“明德鼎馨”这样的谄媚之语;还说他丁忧回籍时,低价强买商人木材,被商人告到官府,靠贿赂阉党崔呈秀才脱罪。贵州道御史任赞化也跟着弹劾,揭发他纳娼妓倪瑞为妾,纵容岳父倪四海上走私、勾结倭寇,后来倪四被推官毛士龙捕获,温体仁怕事情败露,贿赂狱卒杀了倪四灭口。
这些指控桩桩件件都能致命,可温体仁却稳如泰山。他算准了崇祯的心思:皇帝厌弃“秽词秽事”,觉得用私生活攻击大臣是“以私废公”;更算准了,若满朝言官都弹劾他,崇祯反而会觉得他是“无党受冤”——毕竟在皇帝眼里,“众口一词弹劾”,往往是党争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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