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从鎏金铜炉的镂空花纹中袅袅溢出,却丝毫驱散不了殿内凝滞如铁的气氛。炉中炭火明明灭灭,橙红的光焰在金砖地面上投下晃动的暗影,将满殿大臣垂首敛目的身影拉得愈发局促——有人下意识地缩着脖子,朝服的圆领蹭得脖颈发紧;有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朝服下摆的海水江崖纹,丝线被捻得微微起毛;更有人屏住呼吸,连胸口的起伏都压得极浅,仿佛只要动静稍大,便会被御座上的怒火波及。
谁都清楚,眼前这桩事是烫手的山芋。嘉定伯夫人是皇后的继母,论亲眷是皇家外戚,论行径是闯宫辱后,往左是“陛下家事”,往右是“朝堂律法”。说轻了,恐触怒陛下——皇后与陛下是共过患难的夫妻,当年陛下潜邸之时,皇后便以贤德闻名,如今国母受辱,陛下心中本就憋着一团火;说重了,又怕落得“干涉内宫”的罪名,更何况嘉定伯周奎是皇后生父,真要严惩,难免伤了帝后情谊,甚至让陛下背上“薄待外戚”的骂名。左右为难之下,缄口不言、静观其变,成了众臣心照不宣的选择。
“诸位卿家!”御座上传来一声重响,崇祯猛地一拍御案,案上青瓷笔洗里的墨汁溅出几滴,落在明黄色龙纹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深黑的痕迹,像极了眼下朝堂的阴霾。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强压着心头翻涌的怒火,可声音里仍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嘉定伯夫人无视宫规,强闯坤宁宫,甚至掌掴皇后——此等目无君上、亵渎国母的行径,该定何罪?你们皆是朕倚重的国之柱石,今日便与朕议一议,这桩事,该如何处置!”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殿外廊下的铜铃被穿堂风拂过,发出“叮铃”几声细碎的响,反倒衬得殿内鸦雀无声,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崇祯的目光扫过阶下群臣,从吏部尚书张显初紧绷的侧脸,到户部侍郎攥紧的朝珠,再到几位老臣垂得低低的花白头颅——竟无一人敢抬头与他对视,仿佛他方才的话都消散在了檀香里。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崇祯暗自苦笑,只觉得自己这声问话,竟像是说了个寂寞。
“陛下。”终于,吏部尚书张显初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躬身时朝服的褶皱都在发颤,腰间的玉带扣“咔嗒”轻响了一声。他垂着眼帘,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臣以为,此乃陛下家事。皇后与嘉定伯府的亲眷纠葛,属内宫私域,臣等外臣不便置喙,还请陛下圣裁,臣等自当遵旨。”
这话听着稳妥,实则是将难题原封不动地扔回给了崇祯。满殿大臣心里都门儿清:皇后与陛下情深义重,当年陛下为筹措军饷,皇后曾悄悄变卖首饰相助;而嘉定伯周奎虽贪吝,却是皇后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真要论罪,轻了不足以平宫闱之辱,重了又恐伤皇后之心,这般两难的局面,唯有陛下亲自决断,才能免去臣子的干系。
崇祯的脸色愈发难看,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疙瘩,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就在这僵局之际,温体仁快步出列,锦缎朝服的下摆扫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躬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陛下,臣有异议!古人云‘家国天下’,天子无私事。陛下乃万乘之君,富有四海,皇后是大明的国母,代表的是皇家威仪、天下母仪——嘉定伯夫人闯宫辱后,绝非单纯的亲眷纠葛,而是对国法的践踏、对皇权的蔑视,当以国事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臣,继续道:“嘉定伯夫人虽为皇后嫡母,却无视‘外臣不得擅入后宫’的祖制,更对国母动手,此乃实打实的‘大不敬’之罪!若不严惩,一则难正国法威严,二则恐让天下勋贵以为后宫可擅闯、国母可轻辱,日后宫闱秩序、朝堂规矩,皆会沦为空谈!”
这番话,恰好说到了崇祯的心坎里。温体仁最善揣测上意,这份本事,就连日夜伺候在崇祯身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都多有不及——他早看明白,陛下的怒,不仅是为皇后受辱,更是为皇权被轻视。此前嘉定伯世子贪赃枉法,陛下已下旨将其拿下北镇抚司,本就有惩戒嘉定伯府之意,可嘉定伯夫人非但不知收敛,反倒闯宫撒野,这在崇祯看来,简直是把“无视皇权”四个字刻在了脸上。
温体仁躬身的同时,心中也在飞速盘算:嘉定伯毕竟是皇后生父,陛下虽怒而命人包围了嘉定伯府,却断不会真的将其满门抄斩。陛下要的,一是出这口恶气,维护皇家的颜面;二是借此事震慑其他勋贵,让他们明白“外戚不可恃宠而骄”;三则是需要一个体面的台阶——既不能让皇后难堪,也不能让自己落得“严苛”的骂名。可这台阶该怎么搭,却是个精细活:罚得太重,比如定个“谋逆”“大不敬”的重罪,皇后必然伤心,朝野也会议论陛下薄情;罚得太轻,比如只口头斥责,又难以平众怒,更起不到震慑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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