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巷的老槐树又落了一层叶,十年光阴就藏在那些泛黄的叶脉里。苏引商坐在树下的竹凳上,手里的逐音笛正吹出一段舒缓的调子,笛音漫过青石板路,绕着巷口的风铃打了个转,又轻轻落在脚边的守音石上。
石上的音藤比十年前粗壮了许多,翠绿色的藤蔓缠着细密的金线,那是俗韵与清商交融的痕迹。藤叶间偶尔会开出白色的小花,花期很短,却总在笛音最温柔时绽放,像极了慕清弦当年留在无音谷的那片花毯。
“苏老板,新来的学徒又把三弦弹错了!”
巷尾传来孩童的嚷嚷声,混着琴弦崩断的脆响。苏引商笑着放下笛,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落叶——她的粗布裙早已换成了家常的棉衫,断笛被妥帖地收在樟木箱里,唯有逐音笛日夜不离身,笛尾的“相守”二字被摩挲得发亮。
“错了就错了,从头再来嘛。”她走进“和音铺”,看着那个脸红的少年正对着断弦手足无措,伸手拿起桌上的残琴——那是用慕清弦的守音石粉末混合音竹制成的,琴身还留着当年的裂痕纹路,“你听,断弦的余韵里,藏着下一个音符的方向呢。”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头,指尖重新落在琴弦上。苏引商没有再看,转身走到柜台后,拿起沈辞洲刚送来的信。信纸是用裂帛渊的紫叶制成的,上面用金线绣着消息:风离已将裂帛渊改造成“调音谷”,昨日迎来了第一批钧天阁的学琴弟子;玄岳在听悔崖听了十年浊羽悲乐,终于能吹出完整的《归音曲》了。
“顽固了一辈子,总算肯低头了。”苏引商将信纸折成纸鹤,放进窗边的陶罐里。里面已经堆了满满一罐,都是这些年的消息:沈辞洲成了六界“音能总长”,却总在信里抱怨“公文比琴谱难搞”;当年救下的裂帛渊反水者开了家乐器铺,专卖清浊合制的新琴;连忘忧巷弹三弦的张老爹,都收了个浊羽少年当徒弟。
夕阳西斜时,沈辞洲提着两壶桂花酿走进来。他鬓角多了些白发,腰间的共鸣石却依旧明亮,只是不再用来记录纷争,而是存满了六界各地的新调子。
“又在给石头吹笛?”他将酒壶放在石桌上,目光落在守音石上,那里的音藤正随着笛音轻轻晃动,“风离托我带了些裂帛渊的灵泉,说或许能让它……”
“不用。”苏引商打断他,指尖抚过石上的音谱,“我等的不是他醒来,是等自己……放下。”
十年了,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依靠别人保护的混音体。守音石在她心里,早就不是“等待复苏”的执念,而是“记得”的凭证——记得那些破碎的弦、消散的光、染血的日记,记得和鸣之路从不是坦途,却总有人愿意为它碎骨焚身。
沈辞洲叹了口气,没再劝。他知道苏引商的性子,看似温和,实则执拗,就像忘忧巷的老槐树,扎根在人间烟火里,却有着抵挡住风雨的韧劲。
入夜时飘起了雪,细密的雪花落在守音石上,竟没有融化,反而被音藤的金光托着,在空中凝成细小的音蝶。苏引商裹紧棉袄,坐在竹凳上继续吹笛,笛声里混着雪落的簌簌声,还有老槐树年轮转动的轻响。
突然,巷口的风铃集体鸣响起来。
不是被风吹动的杂乱声,而是带着某种规律的震颤,与逐音笛的调子完美重合。苏引商的指尖一顿,看着那些风铃在空中排成半圆,铃舌碰撞的频率,竟与慕清弦当年的琴音完全一致。
守音石上的音藤开始剧烈晃动,白色的小花在瞬间绽放又凋零,花心的光点汇聚成一道暖流,顺着她的指尖涌入逐音笛。笛身上的“相守”二字突然亮起,与石上的音谱产生共鸣,发出清越的鸣响。
“引商,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温柔得像春雪初融。苏引商猛地抬头,看见守音石的光芒中,隐约浮现出一道清瘦的身影,白衣染雪,眉眼如旧,正隔着十年光阴,对她浅浅微笑。
雪还在下,笛音未停。老槐树的枝桠上积了薄薄一层白,却挡不住那些新生的绿芽正在悄然萌发。苏引商握紧逐音笛,任由眼泪落在守音石上,与融化的雪水混在一起,顺着音藤的纹路,渗进最深处的音谱里。
她知道,这不是幻觉。
是那些藏在声纹里的思念,那些融在音能里的羁绊,那些刻在时光里的相守,终于穿过十年风雪,在人间烟火中,等到了重逢的序曲。
和鸣未止,相守未央。
雪片落在逐音笛的孔上,瞬间被笛身的暖意蒸成细雾。苏引商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守音石上,发出“咚咚”的回响,像极了当年在无音谷,他用最后一丝力气与她掌心相贴时的频率。
那道白衣身影在光芒中渐渐清晰。他袖口沾着音竹的青痕,指尖还留着琴弦的薄茧,连鬓角那缕被琴音熏染的淡金,都与记忆里分毫不差。只是他的轮廓还带着半透明的虚浮,像被晨雾裹着的琴影,一碰就会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弦上引请大家收藏:(m.shuhaige.net)弦上引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