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寂渊的礁石总带着海雾的潮气。阿音坐在苏引商与慕清弦的墓碑旁,指尖划过碑上的音纹——那些清商的云、浊羽的浪、俗韵的渔火、异音的虹彩,在晨光里融成一片暖金,像两位老人正笑着把所有颜色揉进面团。她膝头摊着本新写的音谱,墨迹未干的地方,虫蛀竹笛的影子正随着海雾轻轻晃动。
“阿娘,阿彩说要教我吹回声叶!”阿弦的声音从礁石后传来,少年手里攥着片半透明的叶子,叶面上还沾着碎音崖的赤砂。异音族女孩跟在他身后,裙摆扫过礁石的瞬间,激起串虹彩色的音波,让墓碑前的音竹突然抽出新芽,芽尖顶着颗露珠,映出两个孩子牵手的影子。
阿彩的回声叶刚凑到唇边,就被海风吹得变了调。那不成调的哨音裹着她的虹彩光,竟让音竹的新芽开出五色花:白的像清商的星辉,黑的似浊羽的地脉,黄的如俗韵的麦浪,红的若异音的暖,最中间那朵是暖金色,瓣尖还缠着点海雾的白,像把所有颜色都喝了口海水,变得温润又鲜活。
“曾祖母的笛谱里说,音竹要听着笑声才开花。”阿弦用迷你引弦琴轻轻拨弄花瓣,琴音起时,五色花突然旋转起来,在礁石上空拼出四音轮盘的虚影。阿音翻到音谱的最后一页,那里画着个小小的问号,此刻被轮盘的光一照,竟慢慢晕开,变成个张开双臂的小人,仿佛在拥抱所有没写出来的故事。
远处传来孩童的笑闹声。碎音崖的裂隙早已化作“四合泉”,四音轮盘的光影倒映在泉中,像块嵌在赤砂里的彩色镜子。几个背着小书包的孩子正围着泉边打转,手里的石子扔进水里,溅起的涟漪竟让轮盘的光纹跟着晃动,引得泉中一群银鱼跃出水面,鳞片上的光与孩子们的笑声撞在一起,碎成漫天星子。
“是玄砚长老的弟子,还有裂帛渊的小少主。”阿音望着那片热闹,突然想起苏引商日记里的话:“最好的和鸣,是没人记得这是和鸣,只觉得本该如此。”她把新写的音谱放在墓碑上,谱子被海风吹得哗哗响,有一页飘落到泉边,被个梳双丫髻的小女孩捡起来——那孩子额角带着四音印记,是千音市集卖菜大娘的孙女,手里还攥着半块异音族的情绪糖画,甜得眉眼弯弯。
正午的阳光漫过音寂渊时,阿弦教阿彩吹起了虫蛀竹笛。女孩的虹彩音波顺着笛孔漫出来,与远处四合泉的光、新典阁的钟鸣、忘忧巷的吆喝、杂音谷的回声缠在一起,在天空织成张透明的网。网兜里兜着的,有清商弟子晒在崖边的琴谱,有裂帛渊族人腌的海菜,有凡人小孩画的涂鸦,有异音族婆婆绣的帕子,每件东西上都沾着点别人的气息,像被风揉在一起的花。
阿音靠在墓碑上打盹,梦里听见苏引商与慕清弦在说话。
“你看这风,吹过钧天阁的琴,也吹过裂帛渊的弦,从来没分过哪个该吹哪个不该吹。”
“就像我们的笛与琴,断了又怎样?新的音总在风里长着呢。”
“后世会不会忘了我们?”
“忘了才好,说明他们活得太热闹,没空回头看。”
梦醒时,海雾正顺着礁石往下淌,在音谱上晕出片淡蓝。阿弦举着片五色花的花瓣跑过来,花瓣上沾着滴阿彩的眼泪——女孩刚才吹笛时笑出了泪,泪珠里裹着虹彩,落在花瓣上,竟长出颗小小的种子。“沈爷爷说这是‘风媒种’,”少年把种子埋进土里,“风往哪吹,它就往哪长,长到哪,哪就有和鸣。”
暮色漫上来时,所有声音突然往音寂渊的上空聚。不是谁刻意召集,是风自然的牵引——忘忧巷的笛音拐过街角,钧天阁的琴音顺着云流,杂音谷的回声越过高山,裂帛渊的鼓点贴着海面,四音在礁石上空相遇,没有排练,没有指挥,却像认识了千年的老友,自然而然地融成首温柔的歌。
阿音望着这一幕,指尖划过膝头的音谱:“曾祖母的笛,曾祖父的琴,到我们的四合曲……其实都在说同一件事。”
阿弦正帮阿彩擦掉嘴角的糖渣,闻言抬头接道:“说世界本来就该这么热闹。”
风突然转了向,卷着歌往更远的地方去。五色花的种子被吹离礁石,顺着海雾飘向六界——有的落在清商弟子的琴盒里,有的钻进裂帛渊的弦痕中,有的粘在凡人的衣角上,有的嵌进异音族的回声叶里。每颗种子上都带着音寂渊的潮气,像封没写地址的信,要往所有还没来得及热闹的地方去。
离开时,阿音把虫蛀竹笛留在了墓碑旁。笛身上的虫蛀孔对着海雾,风穿过时,竟自动吹出《和鸣调》的变奏。阿弦问:“不带走吗?”
“它该留在这里吹风了。”阿音笑着牵起他的手,“我们还有新的笛子要做呢。”
身后的礁石上,苏引商与慕清弦的墓碑突然轻轻震颤,碑缝里渗出暖金色的光,与笛音、风声、孩童的笑声缠成圈,像给这章故事系了个活结——风不停,结就不会死,故事就还能往下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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