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喊,想骂,想把这破炕砸了,想冲出这低矮的土屋!可这具身体太虚弱了,连坐直都费劲,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般的声音。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滚烫地划过冰冷的脸颊,流进耳朵里,咸涩不堪。
女人看见他哭,枯瘦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替他擦泪,但最终只是扯了扯他身上那件同样补丁摞补丁的小褂子,把它拉平整了些。她的眼圈也有些红,但很快别开了脸,声音硬邦邦的:“哭啥?有口吃的,比啥都强。命就是这样,你得认。”
命?认?
李可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前世的苦和此刻的绝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这幼小的躯壳撕碎。他闭上眼,前世那些画面更加清晰地涌现:冰天雪地里的戏台,台下麻木或哄笑的脸,班主抽在身上的藤条,还有那永远填不饱的肚子,永远驱不散的寒意……
不,绝不!
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既然躲不掉,那就……混吧。像娘说的,混口饭吃,饿不死就行。这辈子,绝对不要再像上辈子那样拼命,那样把血肉都熬进那咿咿呀呀的调子里。他打定主意,去了戏班子,就装傻充愣,能偷懒就偷懒,能敷衍就敷衍,把自己当成块滚刀肉,只要有一口残羹冷炙吊着命,熬到能自己找活路的那天就行。
对,就这样。混日子。李可重新睁开眼,眼泪已经干了,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出两道白痕。他看着女人,眼神里只剩下一种空洞的顺从,和深埋在眼底、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冰冷恨意。
女人见他不再哭闹,仿佛松了口气,又像是更深的疲惫压了下来。她转身从炕梢一个破瓦罐里,小心翼翼地摸出小半块黑乎乎的、掺着麸皮的窝窝头,递到他面前:“吃了它。明天……娘送你去。”
李可看着那半块能硌掉牙的窝窝头,胃里一阵抽搐。他伸出那双鸡爪子般的小手,接过来,机械地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粗糙的麸皮刮着喉咙,咽下去时像吞了一把沙子。
混口饭吃。他一边嚼,一边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仿佛这是唯一的咒语,能镇住灵魂深处那不甘的咆哮和恐惧。
……
几天后,一辆破旧的驴车把他和另外两个同样面黄肌瘦的孩子,拉到了隔壁村的老赵家戏班。那是个比沈遂之家大不了多少的院子,泥坯房围成一圈,院里散落着些练功用的破垫子、刀枪把子,空气里飘着一股更难形容的、汗味、灰尘和廉价脂粉混合的气息。
班主姓赵,是个四十多岁的黑瘦汉子,眯着一双精明的眼睛,像挑拣牲口一样打量着他们几个新来的“学徒”。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捏捏沈遂之的胳膊,又扳开他的嘴看了看牙口,最后在他腰腿上按了按。
“太瘦,没二两劲。”赵班主皱着眉,语气不善,“先跟着捡场,劈柴烧火,看看眼色。规矩都给我记牢了,偷懒耍滑,饭就别想吃了!”
沈遂之低着头,缩着肩膀,做出十足怯懦畏缩的样子。心里却一片麻木的冷。捡场?烧火?正好,离那戏台子远点。他打定主意,就当自己是个哑巴,是个影子,绝不再碰任何跟“戏”有关的东西。
头两个月,他确实是这么做的。每天天不亮就被吼起来,扫地、打水、给灶膛添柴、收拾那些脏污的戏服和道具。班子里其他学徒,年纪稍大点的,已经开始压腿、下腰、吊嗓子,院子里整天充斥着呵斥声、藤条抽在皮肉上的闷响,以及孩子们压抑的抽泣。沈遂之尽量躲得远远的,把自己埋在那些最脏最累的杂活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前世那些不堪的记忆。
只有夜深人静,躺在挤着七八个孩子的大通铺上,闻着汗臭和霉味,听着身旁压抑的梦呓或哭泣,他才会睁着眼,看着漆黑的房梁,前世的片段和今生的冰冷交替闪现。然后,更用力地蜷缩起这具瘦小的身体。
转机(或者说,是另一个深渊的开始?)发生在一个初春的下午。天气依旧很冷,残雪未化。班子里一个叫“小凤”的旦角,因为扭了脚,临时上不了下午的场。那是一出经常演的《猪八戒背媳妇》,需要个小孩儿反串一下“媳妇”,披上红布头,做几个扭捏害羞的姿势就行,没什么词,主要是插科打诨。原本演这角色的小孩突然拉肚子,趴在茅坑起不来。
赵班主叼着旱烟袋,阴鸷的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正埋头费力劈着一块老树根的沈遂之身上。
“你!”赵班主用烟杆指着他,“过来!把那红布头披上,顶一场!”
沈遂之浑身一僵,手里的柴刀差点脱手。顶场?上台?不!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想摇头。
“磨蹭啥!”赵班主身边一个满脸横肉的管事,已经一步跨过来,揪住他的后脖领子,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班主让你上你就上!再敢摆这死样子,今晚饭扣了!”
被拎到那间散发着浓重脂粉和汗臭的后台时,沈遂之的大脑一片空白。前世站在侧幕条边候场时那种混合着紧张、兴奋和隐隐恐惧的感觉,竟然不受控制地、丝丝缕缕地从记忆深处渗透出来,让他胃部一阵痉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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