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意外的电话，是在一个春寒料峭的傍晚打来的。沈遂之刚从一家与韩国音乐人讨论编曲微调的录音棚出来，首尔街头华灯初上，空气里带着冬末的湿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春天的躁动。他看了眼屏幕上跳跃的陌生国内号码，迟疑片刻，还是接通了。
“喂，你好？”
“沈……沈遂之吗？我是刘亦菲。” 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澈悦耳，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和确认，背景音很安静。
沈亦菲？沈遂之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那位凭借《金粉世家》、《天龙八部》已然在国内声名鹊起，被无数人奉为“神仙姐姐”的年轻女演员，刘亦菲。他们并无深度私交，甚至只见过几面，这通越洋电话显得格外突兀。
“是我。刘亦菲小姐，你好。” 沈遂之礼貌回应，脚步缓了下来，走向相对安静的街角。
“不好意思，突然打扰你。是……是我妈妈从张纪中导演那边听到一点消息，我觉得……或许应该告诉你。” 刘亦菲的语气稍微流畅了一些，但依旧能听出她是在斟酌词句，甚至有点“偷偷报信”的意味，“张纪中导演正在筹备新版《神雕侠侣》，已经筹备一段时间了，现在……正在秘密甄选男主角杨过的人选。虽然对外还没大规模启动，但导演组内部已经看了很多演员的资料和片段。”
她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决心，语速加快了些：“我……我向导演推荐了你。不是正式推荐，就是……提了一下。导演好像对你有印象，问我要了你的联系方式。但我怕中间有什么耽搁，或者导演事务太忙一时忘了……所以，我想着还是直接告诉你一声。我觉得……你的形象，还有你身上那种……嗯，偏冷一点、有点孤独的感觉，挺符合导演心中对杨过某一阶段气质的设想。当然，这只是我的感觉，最终还是要看导演和制片方的决定，而且竞争肯定会非常激烈……”
刘亦菲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补充了一句：“我就是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张导的戏，关注度那么高……如果你有兴趣，或许可以主动联系一下试试？月底之前，最好能到北京一趟……”
信息量不小，且来得如此突然。张纪中，金庸剧翻拍大户，其作品无论口碑如何，话题度和国民关注度从来都是顶级的。《神雕侠侣》更是金庸笔下最具人气和悲剧英雄色彩的作品之一，杨过这个角色，几乎是每个适龄男演员梦寐以求，却又压力山大的顶级资源。刘亦菲的“偷偷告知”，带着一种超越普通同行关系的善意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她极有可能已经内定出演小龙女）。这份善意，或许源于对他某些作品的欣赏，或许是对他“独在异乡”奋斗的一份同理心，又或许，有她母亲刘晓莉在背后更为理性的考量？
沈遂之握着电话，指尖感受到金属外壳传来的凉意，但胸腔里却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噼啪作响。不是狂喜，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尖锐的悸动——那是来自故土的召唤，是一个足以让他演艺生涯发生质变的巨大机遇，像一座突然从海平面升起的雄伟山峦，横亘在他眼前，不容忽视。
韩国这几个月，是浸泡在异国语言、细腻情感、还有孙艺珍那带着樱花香气的温柔乡里。这里有艺术的探索，有人脉的积累，有李安递来的、指向更遥远未来的橄榄枝，也有让他心灵产生深刻共鸣的人和事。但这一切，都带着一种“在路上”的漂泊感和不确定性。而刘亦菲这通电话，以及电话背后所代表的《神雕侠侣》杨过，是一个明确的、巨大的、根植于他文化血脉中的坐标。成功了，他将不再仅仅是“那个在韩国唱戏歌的中国人”或“孙艺珍的绯闻搭档”，而有可能一跃成为真正拥有国民认知度的中国新一代演员，拥有坚实的本土基本盘。
这个诱惑，太大了。大到他几乎能立刻感受到，心底那架关于去留的天平，正在发生剧烈的、无可挽回的倾斜。
“刘亦菲小姐，”沈遂之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稳真诚，“非常感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真的……非常意外，也非常感谢你的认可和好意。我会认真考虑，并尽快尝试联系。谢谢你。”
挂断电话，他站在首尔流光溢彩的街头，周遭的车水马龙、韩语喧嚣，瞬间变得有些遥远和模糊。他仿佛能穿过这重重光影，看见北京某个会议室里，张纪中导演和制片团队审视演员资料时锐利的目光；能看见襄阳城、绝情谷的想象图景；能感受到杨过那份桀骜、偏执、深情与孤寂在血脉里隐隐的呼应。
温柔乡，终究是“他乡”。而“杨过”，是故乡向他抛来的，一件沉甸甸的、可能改变命运的战袍。
他没有立刻回孙艺珍的公寓，也没有去常去的咖啡馆。他独自走了很久，直到夜深。脑海里像有两个放映机在同时工作：一边是孙艺珍明媚的笑脸、交握的双手、充满挽留的眼神，以及李安名片带来的国际化遐想；另一边是刘亦菲清澈的嗓音、张纪中这个名字代表的巨大舞台，以及一个更清晰、更迫切、也更符合他“重生”后最初野心的路径——站稳国内，辐射亚洲，再图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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