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窗纸的破洞钻进来,不依不饶。
油灯火苗被吹得忽左忽右地倒伏,墙上的人影跟着晃动,拉长又缩短,扭曲变形,像皮影戏里挣扎的鬼魅。
远处屯堡边缘传来几声零落的狗吠,很快沉寂下去,像是被这荒凉夜色一口吞没了。
“好。”
萧景琰终于吐出一个字。
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粗木,干涩得几乎要裂开。
他看向叶纨,目光沉甸甸的,压着太多没说出口的疑虑——这女人来得太巧,知道得太多,每一步都踩在他最需要的地方。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
叶纨肩线几不可察地松了半分。
很细微的变化,呼吸间的一点起伏,但萧景琰捕捉到了。
她一直绷着的后背,此刻稍稍放松,像终于卸下某种重担。
这让他心头那团疑云更浓——她在紧张什么?又在为什么松一口气?
“首先,”她开口,声音平稳如初,听不出刚才那点松懈的痕迹,“请殿下写几封亲笔信,给几个绝对可靠的关键人物。内容只需表明殿下安好,并给予特定指令。送信渠道,由吴掌柜负责。”
老吴。
萧景琰想起那个驾车的老头。
沉默寡言,眼神浑浊得像蒙了层灰,指甲缝里还嵌着泥,活脱脱一个种了大半辈子地的庄稼汉。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能在贵妃眼皮子底下,把他从天牢里捞出来,一路颠簸五十里,送到这荒废屯堡。
“其次,”叶纨继续道,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划了一下,“我们需要详细了解一下,殿下当年在军中、在朝中,还有哪些潜在的、未被贵妃注意到的力量可以利用。”
她顿了顿。
目光落在萧景琰脸上,停留的时间比刚才长了些许,像在掂量什么。
“最后……”
萧景琰等着。
屋里静得能听见油灯芯子噼啪的轻响。
“殿下身上的‘缠丝绕’之毒,”叶纨说得平静,每个字却像石子投入深潭,“需要尽快解除。否则终究是隐患。解毒所需的几味药材,我已让吴掌柜去寻了。”
萧景琰心头一震。
是了。
狱中那枚药丸。
疼痛难忍时,他咽下去,只觉一股清凉从喉间化开,像干涸裂土逢了细雨——虽然只是杯水车薪,那股清凉却真真切切,压下了噬骨的寒意。
那已经是绝境里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缠丝绕。
北域奇毒,无色无味。
中毒者起初只是乏力嗜睡,渐渐经络滞涩,内力如沙漏般一点点流逝,最后在昏睡中衰竭而死,脉象却只显“气血两亏”。他中这毒已经两个月,太医院那帮人诊来诊去,只会说“殿下忧思过度,需静养”。
静养。
呵。
若不是沈青拼死找来江湖郎中,他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
“你能完全解毒?”萧景琰盯着她,目光锐利如刀,想从她脸上刮出点什么。
“能。”叶纨答得干脆,没有半分迟疑,“但需要时间。有几味药不好找,尤其‘雪魄草’,只生长在极北雪线以上,花期极短,采摘后需三日内入药,否则药性尽失。”
萧景琰沉默。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灯火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却衬得那双眼睛更亮,沉静得像深秋的湖面,一眼望不到底。
她太清楚他的处境,太清楚每一步该怎么走。就像……就像早就在棋盘边坐了很久,看着他落子,看着他一步步走进死局,然后才伸手,拨动了一枚棋子。
“为什么帮我?”
话问出口,萧景琰自己都怔了一下。
叶纨抬眼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无奈——好像这问题她听过太多遍,已经懒得解释了。
灯火在她眸子里跳动,像两簇很小的火焰,明明灭灭。
“殿下,”她说,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窗外风声盖过,“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需要‘为什么’。有时候,路摆在眼前,走下去就是了。”
很狡猾的回答。
萧景琰知道问不出什么。他起身,走到窗边。
外面天已黑透,丘陵的轮廓融进夜色,只剩一片沉沉的墨。
远处有灯火亮起,一点,两点,昏黄如豆,大概是屯堡外围巡夜的岗哨。那些都是沈青的人,是他最后的依仗。
“信今晚就写。”他背对着叶纨说,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名单我给你,但有些联络方式,只能口述。”
“可以。”叶纨也站起来,布衣下摆轻轻扫过粗糙的地面,没发出一点声音,“我就在隔壁,殿下随时叫我。”
她朝门口走去。经过沈青身边时,她微微点头。沈青侧身让开,等她出去,门重新关上,才转头看向萧景琰。
“殿下,”沈青压低声音,眉头拧着,额头上那道旧疤在灯下显得更深了,“此人……可信吗?”
萧景琰没回头。
他看着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很久,才吐出一句: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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