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楚州经泗州、徐州、汴州,可到洛阳,洛阳西出雍州,便到长安。
若改为西行,从楚州出发,经亳州、陈州、许州、商州,亦能到达雍州,路程相差不大,只不过所领略的风土人情各有不同而已。
反正也不甚急,燕轻云与辛鹏决定先到东都洛阳玩上几日,再转道长安。
于是二人婉言谢绝刺史刘行实的殷勤挽留,催马北上,直奔泗州。
胯下有良驹,怀中有银钱,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郞,一路乘风邀月,对酒当歌,好生快活。
十月中,方行至徐州地界。
徐州城已遥遥在望,日落前应能进城。
古道旁,山梁上有一茶亭。
浊酒可解泛。
二人相视一笑。
除了燕轻云与辛鹏,茶亭里只有一位客人,观其年龄,似比卖茶的老头还要大上一些。
他穿着青色圆领袍,腰带上坠着一条玉饰,发束凌乱,显是一路沾染了风尘。
桌上的酒壶将空,老人望着徐州方向,脸上满是落寞之意,连茶亭中进来人也未曾察觉。
茶亭外的马柱上拴着一匹毛驴,毛驴自在地嚼着谷草,老人自顾自地低吟浅酌。
时而击筷而歌,时而掩面轻泣,这老头的举动着实有些怪异。
也许又是一个被贬到远方的官员罢。
在这种年代,一生落落不得志者,不知凡几,对此,燕轻云早也见怪不怪。
二人也没打扰这怪异老头,低声跟卖茶的老头要了两碗热茶,一壶浊酒,见有吃食,又要了一些肉干和面饼。
“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匹夫竖子,不相与谋,敬业小儿偏不听魏御史之言,挥兵河洛,反而妄图金陵王气,愚蠢至极……可叹老夫竟为此等小人作檄,悲呼,哀哉……”
“哐啷……”
怪老头吟到兴起时,竟将手中酒碗朝地上用力一摔,砸个粉碎。
卖茶的老人摇摇头,叹息着拿出扫帚……
看样子,这并不是怪老头摔坏的第一只酒碗。
“是他?”
燕轻云与辛鹏对视一眼,确定了这怪老头的身份。
燕轻云手拿酒壶,又找卖茶老者要了一只酒碗,移步到那老头跟前。
“凡事皆有定数,先生又何必因此动气?”
在两只碗中倒满酒,燕轻云双手端了一碗,放到怪老头面前,笑道:“相逢即是有缘,在下可有幸与先生共饮?”
见燕轻云气宇轩昂,出言似已知自己身份来历的口吻,老头仍平稳抬碗,虽惊不乱。
“你知我来历?”
燕轻云微笑作答,“先生莫慌,在下虽猜出了先生的来历,但并无它想,只是久仰于先生大名,不愿错过相识之机,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燕轻云言辞恳恳,丝毫无作态之嫌。
老头望了他一眼,仰头将碗中浊酒一饮而尽,以袖抹嘴,大笑开口。
“哈哈哈哈……老夫已年过花甲,生死俱已不放在心上,又有甚可慌?”
“我知道,先生只是不愿在死后背负骂名而已,敢以一纸檄文传遍天下,直贬时弊,痛骂武曌者,又怎会是贪生怕死之人?”
“想必你方才听到老夫所吟内容了?也好,甚好……哈哈……想不到区区一篇讨武曌檄,竟传得如此之快,此次起事虽难成功,但它总算是在世人心中留下了一些印迹,我大唐江山,终有一日会回到正统……”
老头笑声虽显苍凉,眉眼间却充满希冀。
燕轻云忍不住出言相慰,“你放心,天下一定会回到李唐手中,而且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你……为何说得如此笃定?”
“敢问先生,是李唐的江山重要,还是天下百姓重要?”
老头微作迟疑,方缓缓答道:“自然是百姓更为重要,太宗皇帝常以此告诫臣子,‘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燕轻云笑道:“正是如此,自夏商以来,经春秋、秦汉,至前隋亡,天下兴亡之势,莫不以百姓之生存为最初演变。国泰,民安,则天下稳,国分,民乱,则江山断。
武曌虽窃李唐,但在其掌制之下,国未乱,民仍安,李敬业若挥兵北上直取河洛,或许能得一众李唐旧臣响应,胜负尚不可定。此番他取常、润二州,妄图金陵王气,实为一己之私,与谋反无异,既不能上顺天意,又陷百姓于水火,焉能不败?”
老头顿足长叹,“李敬业胸襟狭小,目光短浅,根本听不进魏思温的劝谏,失败是必然之事,可笑老夫竟然会为这种人写讨伐檄文……今无端陷百姓与水火,且毫无意义,真是作孽呀……”
燕轻云再次为老头斟满酒,淡笑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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