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等抵东都后,速到东郊白马寺,将此信交与慧安法师,其当许梅姑娘暂于寺内养伤。
崔知悌精通岐黄,素有回生妙誉,然性情古怪,非荐不出。其生平视钱财如粪土,亦不喜名玉古玩,却独钟二王之书,凡欲临帖,必斋沐数日以表其重。
闻,崔神医自卸任后,经年不出相府,于世俗更少有往来。其出自许州鄢陵,与崔仁师交好,二人同为博陵崔氏,一脉相承。
太宗皇帝期间,崔仁师曾为中书侍郎,后人随迁东都,制相府。其子崔挹蒙祖荫,擢同州刺史,此人贪财,使其好处,当可利用。”
字迹行云流水,俊秀飘逸,看似于匆忙中所书,却仍不失大家风范,既有虞世南之风,亦有禇遂良之影,似乎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笔迹。
虽仅寥寥数语,然欲言之事,皆尽数交代完毕。
这是在徐州姚记茶铺的后院,阿秀给燕轻云的信,说是一神秘人所留。
信有两封。
另一封信,上书“慧安法师钧启”字样,并未密封。
“欻~”————
在阿秀的惊呼声中,燕轻云抖开信纸。
非礼勿视?
不存在的,这种文化人之间约定俗成的礼节,他可不在乎。
倒不是他没有基本素质,只不过事急从权,为救梅若烟,他需要心中有底。
神秘人留字之意,是让他到洛阳后,先去白马寺找慧安法师,安顿好梅若烟,再去崔府找崔挹想办法,因为崔神医脾气古怪,不轻易出诊。
崔挹贪财,崔知悌重义,可拿什么贿赂崔挹?
信中提到崔知悌不喜金银,独爱王羲之,这是一种暗示!
阿秀说神秘人用算盘珠子作为暗器,那日在牡丹客栈,的确是有一个商贾打扮模样之人,随身带着一把铁算盘……
可燕轻云临摹兰亭序时,那人已达成交易被请上二楼了……
莫非他与燕离相识?
“金甲藏深殿,玲珑隐翠烟。宝库双奇锁,相逢即是缘。”
要交给慧安法师的信上,只有这一首诗。
没有标题,也没有落款。
……
银髯白眉、法相庄严,身披袈裟手持禅杖,不怒自威————这是燕轻云想象中慧安法师的模样。
而事实上站在燕轻云面前的慧安法师是个年轻和尚,至多比他略长三两岁的样子。
清瘦、睿智,燕轻云在心里对慧安法师做了一个总结。
慧安法师看了一眼白龙马,眼神未多停留,“静心,把它牵到马房。”
“是,师叔。”
一个小沙弥走来,从燕轻云手中接过缰绳。
“二位施主请随贫僧来。”
慧安法师将信折回袖中,转身在前引路。
他面上无笑,但眉眼温和,语气清冷,又不失儒雅。
既不虚显客套,也不会令人感觉到怠慢,总之恰到好处就是……
有一种人,天生就具有领导能力,能干大事。
他们身上的某些气质,是与生俱来的,旁人无论如何也学不会来。
无疑,慧安法师便是这种人。
穿过天王殿与大佛殿之间的客堂时,慧安法师并未停步,而是直接将燕轻云带到大雄殿与法宝阁西侧。
慧安法师步履轻盈,如云行水。
燕轻云怀中抱着梅若烟,一路紧随,也面未红气未喘。
“施主臂力惊人,平时应擅使陌刀马槊,枪棍虽轻盈,威失七分,惟轻便一图,想必施主常年行走于江湖?”
燕轻云一愣,望着慧安法师的背影,心想,这和尚好眼力,观察入微呀这是……
此刻他背上扛着的布袋中,是拆卸为两段的梅花枪。
“在下只有一身粗蛮力气,早年学得三招两式枪法,难登大雅,让法师见笑了。”
梅若烟曾在宁州犯下命案,虽无人见过她,但还是小心点为好。
“施主过谦了……”慧安法师轻笑。
西侧尽头,有数间厢房,紧靠山墙,颇感清净。
小沙弥推开房门,慧安法师于门外退步相引,“请。”
厢房布置简雅,洁净明亮,一看便知是用来接待贵客专用的客室。
梅若烟的脸色苍白无血,欲挣扎起身致谢。
“多谢法师……破例收留,容后相报……”
寺庙不留女客,此等大恩,当谢。
“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女施主切莫在意。”
慧安法师用手势阻止梅若烟起身行礼,三指顺势扣上其手腕脉门。
“关东绿萝香……此毒果然凶险异常!”
慧安法师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交燕轻云。
“此丹能护心脉三日之内不受毒侵,她体内之毒已漫延全身,伤及五脏。虽以药力克制,却仅愈其标,难治其本,须尽快找到解药,否则……”
言外之意已无须明表。
燕轻云接过药丸,躬身致礼,“燕离多谢法师赐药,在下即去寻良医,还请法师差人照看贱内,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他本想打听一下神秘人的身份,但慧安法师自始至终也未问及他二人的姓名与来历,仅凭神秘人那封信,人家便收留了他们,且以贵客之礼相待,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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