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九,辰时。
朔州城在晨光中苏醒,昨夜的烽火与厮杀仿佛一场噩梦,被阳光一照就散了。街道上积雪被清扫出几条小道,百姓们小心地推开门窗,探头张望,见城头还是朔方军的旗帜,这才松了口气,开始一天的营生。
都督府东院厢房里,炭火烧得暖融。燕轻云靠在床头,崔挽月正为他左肩那道最深的剑伤换药。伤口边缘已经结痂,但深处仍有血丝渗出。
“藏剑的剑气很刁钻,”崔挽月用银镊子小心夹出最后一片碎布,“阿秀说,这道伤至少要养半个月,期间不能动武。”
“半个月太长了。”燕轻云皱眉,“突厥还在黑沙城盯着,我躺半个月,军心会乱。”
“那就别逞强。”崔挽月瞪了他一眼,“昨夜要不是萍儿那三箭,你现在躺的就是棺材。”
燕轻云自知理亏,不再说话。他确实低估了藏剑的临死反扑——那一剑若不是被弩箭干扰,刺中的就不是腹部,而是心脏。
门被轻轻推开,梅若烟端着一碗药进来。她换了一身素色襦裙,肩上披着薄裘,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好。
“阿秀刚熬好的,”她把药碗递给燕轻云,“趁热喝。”
药很苦,燕轻云眉头都没皱,一饮而尽。
“萍儿呢?”他问。
“在城头巡防。”梅若烟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她说昨夜一战,让她对刀法有了新领悟,要趁热打铁。我让辛鹏跟着她,免得她太过拼命,伤口又崩开。”
燕轻云点头,沉默片刻,问:“曹妈妈的尸体……”
“按你的吩咐,没声张,昨夜就悄悄埋了。”梅若烟低声道,“我在她身上搜出一封信,是太平公主的亲笔。信里说,若此番刺杀不成,便放弃朔州,转攻洛阳。”
“转攻洛阳?”崔挽月手上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婉儿有危险。”燕轻云脸色沉了下来,“太平公主在朔州折了曹妈妈,藏剑又重伤,她必然恼羞成怒。婉儿一直在暗中帮我们,公主肯定察觉了。如今朔州这块骨头啃不动,她自然要拿婉儿出气。”
梅若烟从袖中取出那封信,展开。信纸是上好的蜀笺,字迹娟秀中带着锋芒,确实是太平公主的笔迹:
“曹妈妈:若朔州事不可为,即返洛阳。玄玉楼内有变,本宫要清理门户。另,李孝逸已得陈冲助力,欲在朝中掀起风浪,你可助他一臂之力。”
落款处没有署名,只画了一朵小小的牡丹。
“清理门户……”崔挽月喃喃道,“秦霜姑娘她……”
“还有婉儿。”燕轻云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但现在我们鞭长莫及。朔州离洛阳八百里,我又有伤在身,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那怎么办?”
“只能相信婉儿。”燕轻云看向窗外,“她能执掌玄玉楼这么多年,自然有她的手段。况且……”他顿了顿,“赵无意还在洛阳。”
那个来自未来的大宗师,虽然立场不明,但至少不会看着婉儿出事——毕竟,婉儿也是他口中的“种子”之一。
门外传来脚步声,薛瑶的声音响起:“燕大哥,程将军求见。”
“请。”
程务挺推门进来,身上已换了常服,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袱。他见燕轻云靠在床头,抱拳道:“少保伤势如何?”
“皮肉伤,无碍。”燕轻云示意他坐,“程将军这是……”
“老夫是来辞行的。”程务挺将包袱放在桌上,“裴绍业既已退兵,老夫也该动身去夏州了。早些走,少些是非。”
燕轻云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也好。我让薛瑶带一百亲卫,护送将军前往夏州。”
“不必。”程务挺摆手,“老夫带两个老仆走就行。人多眼杂,反而招摇。王方翼将军那边,老夫已去信打过招呼,到了夏州自有安排。”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虎符,放在桌上:“这是朔方军调兵信物,昨夜忘了还给少保。如今物归原主。”
燕轻云没有接:“将军留着吧。此去夏州,虽说是协防,但边关之地,有兵符在手,行事方便些。”
程务挺愣住了:“少保,这……”
“我相信将军。”燕轻云看着他,“也请将军相信我——朔方军这两万七千将士,我会带好。他日若有机会,定让将军看到一支不一样的朔方军。”
程务挺眼眶微红,良久,重重点头:“好。老夫……信你。”
他将虎符收起,又从包袱里取出一本薄册:“这是老夫这些年在朔州整理的边防手记,上面记着各处关隘的虚实、突厥各部的习性、还有几个可靠的边贸商路。少保初来乍到,或许用得上。”
燕轻云郑重接过:“谢将军。”
“还有一事。”程务挺压低声音,“老夫在朔州这些年,暗中培养了一批探子,专司探查突厥动向。这些人不在军籍,只认老夫一人。如今老夫要走,这些人……少保可愿接手?”
“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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