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京都洛阳。
正平坊后园的暖阁里,铜兽香炉吐着袅袅青烟,是上好的龙脑香。太平公主斜倚在软榻上,听着跪在帘外的来俊臣禀报,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案几。
“……朔州暗桩尽数被拔,陈冲被斩,王掌柜、孙书吏等人下狱。燕轻云借着‘天降异象’的名头,如今在朔州风头无两。”来俊臣声音压得很低,“李孝逸最新密奏,竟为燕轻云说了不少好话。”
“李孝逸……”太平公主轻笑一声,笑声里却无半分暖意,“本宫这位堂祖,最是精明。见燕轻云势起,便想两边下注。可惜啊,这世上的路,从来只能选一条。”
她坐起身,帘外侍女连忙打起珠帘。太平公主走到窗前,望着院中初绽的牡丹,缓缓道:“燕轻云不是要造火器吗?让他造。他不是要改军制吗?让他改。只是这‘私造军械、擅改祖制’的罪名,得有人帮着记清楚。”
来俊臣会意:“公主的意思是……”
“御史台不是养着一群‘风闻奏事’的言官吗?”太平公主转身,“让他们写,写得越详细越好。燕轻云在朔州做了什么,一桩桩一件件,都记下来。但不要现在递上去——等,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臣明白。”来俊臣顿了顿,“还有一事……梅瓒,如今在刘仁轨府上养伤,要不要……”
“动梅瓒?”太平公主摇头,“不到时候……刘仁轨那个老顽固,在军中威望太高,动了他护着的人,得不偿失。况且——”
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梅瓒活着,才是梅花党的破绽。他若死了,那些余党反倒没了顾忌。留着,有用。”
来俊臣躬身:“公主深谋远虑。”
“巴丹彦西那边有消息吗?”
“上月有吐蕃商人传信,说巴丹彦西仍在天山闭关,但曾提及‘朔州气运有变,似与天外有关’。具体何意,那商人也不懂。”
“天外……”太平公主喃喃重复,忽然想起陈冲临死前那些疯话。她原本只当是胡言,但现在想来……
“去查。”她骤然转身,“查燕轻云和崔挽月的来历,越细越好。从他们出现在洛阳开始,往前倒推三年,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本宫都要知道。”
“是!”
来俊臣退下后,太平公主独自在暖阁中踱步。春日阳光透过窗棂,在她华贵的裙裾上投下斑驳光影。她想起父皇,想起那个已经死去的兄长李贤,想起这李氏江山如何一点点落到了外姓手中……
可那个人偏偏是母后……
太平的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她绝不允许再出现一个变数。
无论燕轻云是谁,从哪里来,想做什么。
都不能让他,乱了这盘棋。
朔州。
火药坊已正式建成,就在城北原守军匠营的旧址。三十名工匠昼夜两班,每日可产“霹雳火球”八十枚,“震天雷”二十枚。燕轻云下令,所有火器成品皆存入新建的地下石库,由薛瑶亲率一百精锐日夜看守。
这日午后,燕轻云正在石库查验新一批火器,辛鹏带着一个人匆匆进来。
“燕大哥,这位是河西来的商队首领,姓张,说有要事禀报。”
那张首领四十来岁,风尘仆仆,一见燕轻云就跪下了:“燕大将军!小人张茂,常年走河西商道。半月前在凉州遇见一队突厥商队,听他们酒后说……说阿史那骨笃禄正在黑沙城集结各部,征调粮草,怕是要有大动作!”
燕轻云扶他起来:“慢慢说,具体听到什么?”
“他们说,这次不止有突厥本部骑兵,还从黠戛斯、回纥借了兵,总兵力可能超过五万。而且……”张茂压低声音,“他们提到了‘圣僧’,说圣僧答应了,破城之后,朔州城里的什么东西,归他。”
燕轻云与薛瑶对视一眼。
巴丹彦西果然和阿史那骨笃禄达成了交易。只是不知道,他想要的“什么东西”究竟是什么。
“还有什么?”
张茂从怀中取出一块皮革:“这是小人趁他们醉酒,从其中一个头目身上摸来的,上面画了些看不懂的符号。”
燕轻云接过皮革。上面用炭笔画着简易的地图,标注了朔州、夏州、胜州的位置,还有一些弯曲的线条和古怪符号。他辨认片刻,忽然脸色一变——
那些弯曲的线条,是黑水河及其支流。而其中一个符号标注的位置,正是黑水源头,巴丹彦西当初出现的地方。
“他们什么时候动身?”
“听那意思,最迟四月底。”张茂道,“草原上草一长起来,马吃饱了,就该南下了。”
四月底……燕轻云心中计算。今天三月二十,距离四月底,还有四十天。距离巴丹彦西的三月之期,则只剩三十五天。
时间,比他预想的更紧。
送走张茂后,燕轻云立刻召集众人议事。
将军府前厅,气氛凝重。
“五万骑兵,加上巴丹彦西。”薛瑶脸色发白,“燕大哥,我们守城的兵力满打满算只有三万,其中一万还是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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