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元年五月初四,卯时初刻。
朔州北城墙外,火把的光连成一片吞噬黎明的海,映得城头守卒铁甲泛着血色的暖光。五万突厥骑兵在城外三里处列阵完毕,战马的响鼻和铁甲的摩擦声汇聚成低沉轰鸣,压得人耳膜发胀。
城楼最高处,燕轻云按刀而立。夜风卷着草原的土腥味和隐隐的马粪气扑在脸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胸腔里那份绷紧的紧张压下去。三个月的准备,两个月的争分夺秒,所有成败都将在这几日见分晓。
“前锋五千重骑,左翼一万轻骑,右翼相同,中军两万五千,阿史那骨笃禄的金狼大纛在中军稍后。”薛瑶的声音还算平稳,他举着那具单筒望远镜,手指因用力而发白,“那个老喇嘛……在中军阵前,独自站着。”
镜头里,巴丹彦西暗红的僧袍在渐亮的天光里像凝固的血。他赤足站在枯黄的草地上,乌木禅杖插在身侧,闭目如石雕。即便隔着三里,那股渊渟岳峙、仿佛与脚下大地连成一体的气息,仍透过镜片沉沉压来。
“他在蓄势。”梅若烟的声音从旁响起,她银枪拄地,白衣在晨风中纹丝不动,“也在等我们疲惫。”
冷青萍按着碧玉刀:“等什么?”
“等我们伤亡惨重、军心动摇时,他再出手,一击破城。”燕轻云替梅若烟回答了,目光依旧锁定那道暗红身影,“大宗师不屑与军阵缠斗,他要的是以最小代价,取得最大战果。所以我们必须在他出手前,尽可能重创突厥军心,逼他提前下场,或者……让他觉得不值。”
阿秀从马道快步上来,低语禀报:“火器已按预案分发各段,霹雳火球每处五十,震天雷二十。引信都再三查过,火折子也备足了。”
燕轻云点头:“传令下去,突厥人不到城墙百步内,不得使用火器。我们要的是一举打垮他们第一波攻势的胆气。”
“是!”
天色由青灰转为鱼肚白,东方天际裂开一道金红的缝隙。
突厥军阵中,一匹纯白的河西骏马缓缓出列,马背上的阿史那骨笃禄金甲鲜明,脸上那道刀疤在晨光里更显狰狞。他策马来到一箭之地边缘,用生硬的汉话吼道:
“燕轻云!开城!降!不杀!”
城上一片死寂,只有旌旗在风中的猎猎声。
燕轻云走到垛口前,未用真气,声音却清晰平稳地送了出去:“阿史那骨笃禄,三月初你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呢?”
这话像一鞭子抽在突厥统帅脸上。阿史那骨笃禄面色陡然阴沉,不再废话,弯刀前指,发出一声短促的突厥语厉喝。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撕裂清晨的寂静。大地开始震颤,五千前锋重骑如一道黑色的铁墙,缓缓启动,随即速度越来越快,马蹄声从闷雷化作奔腾的洪流,直扑城墙。
这一次,突厥人准备得更加充分。三十架高达近三丈、几乎与城墙等高的云车,在重骑的掩护下缓缓推进,车轮碾过冻土的声响沉闷可怖。云车后方,数百架简易投石机被奴隶和辅兵奋力推向前线。
“云车!瞄准云车底座和拉车的马!”薛瑶厉声下令。
“放箭!”
弓弦震动声如疾雨,箭矢带着尖啸泼洒而下。但突厥重骑悍勇,纷纷举起蒙着牛皮的巨盾,护住云车关键部位。箭矢钉在盾牌上噗噗作响,不断有人马中箭倒地,但云车群仍在顽固地靠近。
一百五十步,一百二十步,一百步……
“火器!”燕轻云抬手。
命令通过旗号迅速传递城墙各处。士兵们用火折子点燃浸了油麻绳搓成的引信,奋力将黑色的泥球掷出城墙。数十枚霹雳火球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入冲锋的骑兵浪潮中。
“轰轰轰轰——!!!”
连绵的爆炸声几乎同时炸响,火光与浓烟瞬间吞噬了前锋阵列。战马凄厉惊嘶,骑兵人仰马翻,云车下的挽马受惊,拖拽着沉重的车体歪斜、倾倒。仅仅一轮投掷,至少有十余架云车瘫痪,超过三百突厥兵在火光中倒下。
但突厥人实在太多了。后续骑兵面无表情地踏过燃烧的尸骸和哀嚎的同伴,云车终于抵近城墙,厚重的跳板轰然搭上垛口。
“杀!”薛瑶长矛一振,率先冲向最近一架云车。
真正的肉搏血战,开始了。
燕轻云没有固守一处。他沿着城墙马道疾走,哪里情势吃紧便扑向哪里。望月刀在晨曦中第一次于如此规模的战场上完全展开,“月殒”式的惨烈杀意不再局限于单打独斗,而是彻底融入沙场搏命的本能——每一刀都舍弃了花巧,只剩下最简单、最直接、最致命的轨迹。
一名突厥百夫长刚冒上垛口,厚重的弯刀尚未举起,咽喉处已多了一道细线。燕轻云甚至没有多看,侧身一脚将那具尚未倒下的尸体踹下城墙,转身时刀锋顺势划过一个半圆,三名正攀上来的突厥兵颈血喷溅,同时栽落。
“西段!云车太多!”辛鹏的吼声从西面传来,他脸上糊着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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