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因为浮肿而变形的脸,却依然残留着熟悉的轮廓。
陆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王小胖。
邻居王伯那个有些憨厚,总是跟在父亲身后帮忙,见到他会腼腆地喊一声“陆沉哥”的少年。
王伯哭诉儿子为了多挣点时油补贴家用,进了时油厂就再也没回过家的场景,还清晰地印在陆沉的脑海里。他以为王小胖是失踪了,或是遭遇了不测。
可他现在就在这里,活着,却又像已经死了。
“你……”陆沉的喉咙有些发干,他迅速压下心头的巨浪,将自己的声音变得和周围的工人一样沙哑麻木,“你还好吗?”
王小胖茫然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聚焦了片刻,似乎在努力辨认眼前这个满脸油污的人。
“我……我没事。”他含糊地应着,低下头,继续费力地推着那辆装满沉重油桶的推车。
陆沉的目光落在了王小胖的后颈上。那里,被肮脏的衣领半遮半掩着,扣着一个暗灰色的金属项圈。项圈不大,紧紧地贴着皮肤,表面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个微不可察的缝隙,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黯淡的黑光。
那不是装饰品。
陆沉的感知力如同一根无形的细丝,悄悄探了过去。当他的感知触碰到项圈时,一股阴冷、混乱的时褶波动反馈回来。这波动与王小胖体内那团蛛网般的破碎时褶,同出一源。
项圈在控制着他。
不,它在“改造”他。它像一个微型的污染源,持续不断地向王小胖体内注入混乱的时褶,加速他生命时能的流失,同时压制他的神智,让他变成一具只会听从指令的行尸走肉。
“这个……”陆沉压低声音,用下巴指了指王小胖的脖子,“是什么?”
“工头说,是‘精力补充器’。”王小胖的回答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背诵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文字,“戴上它,干活不累。”
干活不累。
陆沉的指尖在粗糙的工装裤上掐了一下。何等恶毒的谎言。这分明是催命的枷锁。
他看着王小胖和其他工人一样,佝偻着背,眼神空洞地推着车,汇入那片沉默的、走向死亡的河流。他想做点什么,想立刻扯掉那个项圈,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在这里,任何异常的举动,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他必须找到这些项圈的控制核心,找到破解它们的方法。
陆沉没有继续跟着搬运的队伍,他借着一个转身的功夫,拐进了另一条岔路。这里是工厂的维修通道,光线更加昏暗,头顶的蒸汽管道嘶嘶作响,不时滴下滚烫的油水。
他需要找到工厂的控制室或者设备仓库。那些项圈,不可能凭空出现,一定有地方负责制造、分发和控制。
他凭借着对时褶波动的微弱感知,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的守卫。工厂内部的结构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像一个巨大的、由钢铁和齿轮构成的迷宫。这里的时褶污染极其严重,空气中都漂浮着肉眼可见的、细小的黑色尘埃,那是破碎到极致的时间碎片。
他沿着一条标记着“D区-设备维护”的通道深入。这里的工人更少,机械的轰鸣声也小了许多,取而代?????的是一种高频的、细微的嗡嗡声。
陆沉能感觉到,这股嗡嗡声,与王小胖脖子上的项圈波动非常相似。
源头就在附近。
他放轻脚步,贴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向着通道尽头一扇紧闭的铁门靠近。门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高精密时褶元件储藏室-非授权人员禁止入内”。
就是这里了。
陆沉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想办法打开这扇门,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极轻的脚步声。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猛地转身,右手已经握住了林野给他的那枚铁制徽章。
通道的阴影里,一个穿着灰色教会稽查队制服的人影,无声地站在那里。那人身形高挑,没有佩戴头盔,一头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
尽管换了衣服,但那双清冷如月的眼睛,陆沉绝不会认错。
苏清鸢。
她怎么会在这里?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清鸢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她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遇到这个本该在工坊里修理钟表的“学徒”。
“钟表匠学徒,现在改行当搬运工了?”苏清鸢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几乎微不可闻。她的目光在陆沉身上那套肮脏的工装上扫过,最后落在他那张被油污涂抹过的脸上。
“审判庭的精英,也对工厂的管道维修感兴趣?”陆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他没有放松警惕,手指依然扣着那枚徽章。
苏清鸢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她向前走了两步,站到光线稍亮的地方。
“昨天下午,废弃码头附近的居民,忽然都很有兴致地出门走亲戚了。”她看着陆沉,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有趣的物品,“真是个巧合。”
“或许是纽伦市的钟声,在那天下午格外动听。”陆沉的嘴角扯了一下,露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
他知道,摊牌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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