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机油的厚重幕布,将时油厂死死罩住。
搜查的喧嚣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压抑的宁静。守卫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冰冷的视线如同探照灯,反复刮过每一个工人的脸。空气里,紧张的情绪拧成了黏稠的油脂,糊在每个人的心头。
陆沉低着头,和其他工人一样,将自己缩成麻木的一团。他重复着搬运、清理的动作,身体的疲惫成了他最好的伪装。撬棍与油桶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这单调的噪音,是他此刻唯一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也掩盖着他内心那根越绷越紧的弦。
他的计划,像一根被射入深海的鱼线,现在,他只能等待,等待水面之下传来那致命的咬钩感。
高明从他身边走过,皮鞋踩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却依然一尘不染。他停下来,拍了拍一个工人的肩膀,温和地说了句“辛苦了”,声音洪亮,充满了上位者的体恤。但陆沉的余光能瞥见,在那副金边眼镜之后,高明的眼神扫过工人脖颈上的项圈时,没有丝毫温度,那是一种审视牲口或工具的目光。
时间,在齿轮的转动和蒸汽的嘶鸣中,被拉长、碾碎,缓慢地流淌。
白昼的灼热被夜晚的阴冷取代。
高明坐在他宽敞明亮的厂长办公室里,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窗外,工厂的轮廓在夜色中像一头匍匐的钢铁巨兽,沉默而狰狞。
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白天的搜查一无所获,那两个入侵者像是凭空蒸发了。而他脑海里,总会闪过那个低着头的年轻工人的样子。太平静了,在那种人人自危的氛围里,那份平静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一名工头敲门进来,递上一份报告:“厂长,D区提炼车间的检修报告。核心区的几条线路有些老化,维修队今天下午刚做了更换和保养。”
高明接过报告,目光落在其中一行字上:“……更换D-13检修口内废弃零件盒……”
检修口。
他的手指停住了。那是他每天巡视的必经之路。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他挥退工头,独自一人站起身,走向了提炼车间。
车间内热浪翻滚,巨大的提炼炉发出沉闷的轰鸣,像巨兽的酣睡。高明熟练地走到那个检修口旁,以检查线路为名,打开了暗格。
一个崭新的零件盒,静静地躺在里面。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维修队只会更换零件,绝不会留下一个全新的盒子。
他不动声色地将盒子取出,回到办公室,关上门。
打开盒盖,里面不是冰冷的金属零件,而是一个由几块芯片和时褶核心粗糙拼接而成的、巴掌大小的装置。
高明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他认得这个装置的结构,更认得那核心周围缠绕的、特殊的时褶波动频率。那是逆时会的紧急联络信标,代表着最高等级的行动指令。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装置,看到了上面接入的计时芯片。
启动时间:凌晨三点。
狂喜,如同烧红的铁水,瞬间贯穿了他的四肢百骸。
总攻!逆时会那帮蠢货,终于要对时油厂发动总攻了!这是天大的功劳,是他向教会高层、向奥古斯都大主教证明自己价值的绝佳机会!
但狂喜之后,一丝冰冷的警惕,又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太巧了。搜查刚结束,信标就出现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是逆时会内部,有人在试探他?
高明的额角渗出一丝冷汗。他必须把这个消息送出去,但又不能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他需要一个万全之策,一个无论发生什么,都能让他立于不败之地的局。
他看着那个信标,一个阴狠的念头,在他脑中逐渐成型。他笑了,镜片后的双眼,闪烁着毒蛇般的光。
……
纽伦市,下区,一间废弃的仓库里。
林野烦躁地来回踱步。陆沉和苏清鸢已经失联超过十二个小时,时油厂被全面封锁,如同一只铁桶,泼水不进。
“队长,教会的运输车队出来了。”一名队员低声报告。
林野停下脚步,走到窗边。一列列沉重的卡车,满载着贴着封条的时油桶,正缓缓驶出工厂大门,朝着上区的方向开去。
“不行,我得去看看。”林野沉声说。
“队长,没用的,每个桶都一样,而且有教会的人押运,我们靠不近。”队员劝道。
“我只看一眼。”林野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有一种直觉,一种多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野兽般的直觉。陆沉既然进去了,就绝不会毫无声息。
借着夜色的掩护,林野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车队必经的一条小巷。当一辆卡车减速转弯时,他如同一只壁虎,敏捷地贴近车身,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些巨大的油桶。
他的手指,在其中一个油桶的底部,触碰到了一片冰冷的、凹凸不平的痕迹。
那是一个齿轮。一个与老陈那枚徽章上,一模一样的齿轮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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