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明是初升的暖金色。
可当那道目光落在我脸上的刹那。
空气,骤冷如冰渊!
张起灵立在坑边。
指节紧攥着那枚新出土的青铜锥。
锥尖朝下。
冰冷的锥体仿佛刚从冻土层里剥离,沉重得坠在他掌心,吸收着所有的光线和热度,只反刍出淬毒的暗哑幽光。
锥身上那些扭曲盘虬的阴刻线条,如同垂死蠕动的虫豸被瞬间冻僵,在晨光下凝固成远古的诅咒。
那目光像淬火的青铜针。
不是愤怒。
不是惊愕。
是冻穿颅骨的绝对冰寒!
又像是重逾万钧的青铜鼎,轰然砸穿地表,沉甸甸地、不留余地地,将我整个人牢牢钉在了原地!
目光的终点,是我的脸。但穿透的,是灵魂。
胖子那张肥硕的身体还滑稽地撅在坑边,他原本被“金子”点燃的狂热凝固在肥脸上,如同被泼上了滚烫的沥青,瞬间冷却、扭曲。
铜锈?
铃铛?
碎瓜籽?
破裤兜?
抹平?
肚脐眼?!
所有那些荒诞、混乱、插科打诨的闹剧碎片——
在这道目光的绝对低温下!
瞬间!
蒸发!消湮!化为虚无!
只剩下死寂。
死寂得让人能清晰听见阳光晒干玻璃渣表面最后一滴油腻残液的“滋啦”轻响。
胖子喉咙里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发出点声音打破这冻结的僵局,他那对油滑的小眼睛在我煞白失魂的脸和张起灵手中那枚散发寒气的青铜锥之间来回梭巡了几趟后,脸上的惊愕和残余的狂热像是被那青铜锥的重量压垮,骤然垮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到极致的恐慌和求生本能!
“啊!那啥——我……我地里……好像有点事……”他喉咙里挤出几个不成调的音节,撅着的大屁股像个被惊起的肥蛆猛地往后一缩!两只肥手在地上胡乱扑腾着借力!手脚并用地挣扎站起!
“对对对!关根同志!你先……帮……帮小哥‘研究研究’!胖爷……胖爷我先去给水田放水——水开了水开了水开了——!”
他语无伦次,声音哆嗦着越拔越高,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破着音喊出来的,根本不敢回头看张起灵半眼!肥胖的身躯在巨大的惊恐下爆发出与其体型不符的敏捷!带起一路滚动的泥疙瘩和飞散的玻璃碎片渣滓,像只被猎枪惊飞的巨形胖鹌鹑,连滚带爬地朝着院门口冲去!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清晰的、颤抖的泥印!
胖子肥胖的阴影狼狈地消失在门洞之后。
院墙根下,探头探脑的几只“田埂麻雀”早在胖子第一声“金子”时就被玻璃罐子那声惊天爆裂惊得扑棱棱飞走了,此刻更是踪迹全无。
整个小院,只剩下两个人。
张起灵握着锥。
像握着一柄悬在我命门之上的审判之刃。
坑底一片狼藉。玻璃碎光反射着刺眼的阳光,油腻的腌渍污痕像丑陋的疤痕烙印在新翻起的黑黄土块上。几瓣碎裂的青皮瓜籽,如同被钉死示众的残尸,散落其间,沾满了脏污。破布的残片也混在渣土里。
一片污浊混乱里。
那枚沾着他体温的青铜锥。
和他那双冻结了我的目光。
成了唯二的存在。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铅汁。
他没有动。
没有开口。
甚至没有再看那些碎瓜籽一眼。
仿佛胖子、鸡飞狗跳、所有的喧嚣混乱都从未发生。
又仿佛我抱着罐子砸坑的绝望发泄,只是青铜锥出土前不值一提的序章。
他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重量,都沉甸甸地压在了掌心那枚冰冷的青铜锥上。
那锥尖朝下的姿态,既像随时要刺穿什么,又像是在等待某种共鸣或召唤。
静止,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压迫。
时间,失去意义。
每一秒都像在冰层下窒息。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
他终于动了。
掌心托着青铜锥的那只手,向上抬了半分寸。
锥尖离开了虚指向坑底的姿态。
然后,他转身。
动作沉稳得没有一丝迟疑。
脚步踏过坑边狼藉的玻璃碎片和湿土,发出几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碎裂和挤压声。
没有走向西屋。
径直走向了院墙根下——那堆被他昨夜临时征用又随手丢弃、沾着新鲜湿泥、混杂着破瓦烂木椽的“教学废料”。
他的目光从满堆的杂碎上扫过,最后停在了角落里。
那柄铁锹。那把柄身粗糙、锨头沾满泥污和——几抹极其刺眼的、依旧湿漉漉闪动幽光的——绿色铜锈粉末的铁锹。
他弯腰。
不是用攥着青铜锥的右手。
而是伸出左手。
探向废料堆深处。
在那堆破椽子和烂瓦片底下。
摸出了一把锤子。
一把普通、甚至可以说是破旧的木柄铁锤。锤头不大,包浆乌沉,边缘布满磕碰磨损的痕迹。木柄颜色深暗,像是浸透了不知多少层油腻汗渍和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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