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调查组的行动雷厉风行，收尾也干净利落。
天色将亮，李伟带着他的人马，如同退潮的海水，撤出了精诚科技的老厂房。
除了几道车辙印和被撬开的门锁，这里恢复了往日的死寂。
刘建业的办公室里，烟雾呛人。
他一夜没睡，眼底布满血丝，精神却处在一种焦灼的亢奋中，等待着李伟的捷报。
他要的不是什么惊天大案。
他只需要一个可以拿捏陈默的把柄，哪怕只是一个财务瑕疵，就足以让他在这场博弈中占据绝对主动。
“部长，都查过了。”
李伟的声音里是几乎要溢出来的疲惫与失望。
“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他将连夜整理的报告放在桌上，重点抽出了那份被丢弃的游戏设定集。
“财务完美，供应链清晰，陈默本人社会关系简单到乏味，除了打游戏，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我们唯一找到的，就是这个。”
刘建业拿起那份《星尘幻想：贤者之石》设定集的复印件，只翻了两页，脸色就沉了下去。
他的手指点在图纸上那个画风夸张的球形装置——托卡马克-α型约束场概念图上，嘴角扯出一丝弧度。
“托卡幕？”
刘建业将复印件摔在桌上，纸张哗哗作响。
“我们养着几千名顶尖专家，耗资千亿，几十年连稳定的等离子体约束都做不到。”
“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子，在废纸上画两笔，就想解决人类终极能源？”
他不是愤怒于这图纸的荒谬，而是愤怒于它的无用。
他要的是锁链，不是涂鸦。
刘建业的目光扫过李伟和几个垂头站立的核心组员，失望变成了斥责。
“你们忙活一整晚，就带回来一堆小孩子的幻想画？”
“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还是在浪费国家资源？！”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部长，按程序，所有物证都需要归档分析……”李伟低声解释，这是规矩。
“分析个屁！”
刘建业大手一挥，语气里满是决策者的不耐。
“这种东西，多看一眼都是在浪费生命。”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一丝官僚式的冷漠。
“不过，程序还是要走完的，免得有人说我们办事不严谨。”
他随手将那份涂鸦复印件，夹进一份送审的文件里，递给秘书。
“送去给理工大的周老，就说我请他喝茶，顺便让他看看现在年轻人的想象力，给老人家解解闷。”
周老教授，国内材料学泰斗，早已退休颐养天年。
把这份“证据”送给他，就等于将其打入了冷宫，既履行了“专家鉴定”的程序，又实质性地将其作废。
这是一个傲慢而戏谑的完美流程。
李伟等人心里发苦，却只能点头称是。
这事，到此为止了。
调查组办公室内，角落里的一个年轻人，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他叫林涛，核物理专业毕业，作为特殊人才被招募，这是他第一次参与这种级别的行动。
他正负责将所有物证扫描归档，当拿起那份设定集复印件时，本也带着一丝看笑话的心情。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那张“托卡马克-α型”图纸下方，那一行行蚂蚁般细密的注释时，他的呼吸停滞了。
“……基于球形托卡马克改良的紧凑型磁体结构，可大幅提升β值上限……”
“……引入阿尔芬波主动控制，以抑制边缘局域模（ELMs）……”
“……中子通量增益曲线的非线性优化算法……”
这些词汇，每一个都像一颗子弹，射入他的专业认知里！
这不是涂鸦！
这绝对不是涂-鸦！
β值！阿尔芬波！边缘局域模！
这些是可控核聚变领域最顶尖、最无解的难题！
外行看“托卡马克”的热闹，可在他这个科班出身的专业人士眼中，这张图寥寥数语，就勾勒出了一个完整、自洽、甚至堪称恐怖的解决方案！
尤其是那个“非线性优化算法”，它指向的数学模型，林涛甚至看不懂，却能从其结构中嗅到一种令人战栗的真理气息。
冷汗，瞬间爬满了他的后颈。
恐惧攫住了他。
他想立刻冲出去，告诉所有人，那不是废纸，那是神谕！
可刘部长那张盛怒的脸，那充满轻蔑的话语，在他脑中回响。
一个新人，跳出去指着“垃圾”说是国之重器？
下场是什么？
被当成哗众取宠的疯子，还是被视为陈默的同伙？
前途尽毁是小，被隔离审查是必然。
林涛的双手在桌下剧烈地抖动。
一边是森严的等级与自己的前途。
另一边，是可能改变国家命运的惊天秘密。
理智与良知在他的脑海里交战。
闭嘴，归档，当做没看见。这是最安全的路。
可从他选择核物理专业那天起，就根植于灵魂深处的科学信仰与家国使命，此刻正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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