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截断刃,颜色深灰,非铁非铜,刃口处布满了细密的、波浪般的锻造纹路,在光线下流动着一种幽暗的光泽,与“天铁”有几分相似,但质感又有所不同。
李垣心中一动,拿起断刃仔细看了看,又掂了掂分量,确实沉重异常。“此物……似与‘天铁’同源,皆质重色幽,但锻造纹理奇特,晚辈见识浅薄,不敢妄断。林头领此物从何得来?”
“砍人砍断的。”林莽瓮声瓮气地说,一把抓回断刃,“去年在福建外海,劫一条倭船,领头那倭酋的刀硬得很,拼断了我兄弟一把好刀,才留下这半截。妈的,要是能弄明白这是什么铁打的,老子也打几把!” 他盯着李垣,“你真看不出?”
李垣摇头:“需有经验的铁匠,或许能分辨。”
林莽哼了一声,显然不满意,但也没再说什么,起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刀疤脸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小子,在双屿,光会认东西没用。得有这个。”他拍了拍腰间的刀柄,“伤好了,想见识见识真家伙,可以来找我。” 说完,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李垣目送他离去,心中暗忖:林莽这样的悍将,突然来试探“天铁”兵器的事,是单纯为了更好的武器,还是背后有许栋的授意?许栋已经开始考虑用“天铁”锻造武装自己的力量了?
最后一位来访者,让李垣最为意外——许楠。
许栋的胞弟,双屿港的另一位主人,却是个几乎隐形的人物。李垣来双屿这些天,只偶尔听人提起“大当家”(许栋)和“二当家”(许楠),却从未见过许楠露面。据说他身体不好,常年深居简出,只负责一些内部管理和账目核对。
许楠是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悄无声息地出现的。他没有带随从,只身一人,穿着半旧的青色直裰,身形比许栋更瘦削,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黑影,不时用手帕捂着嘴轻咳。他的相貌与许栋有五六分相似,但气质迥异,许栋是外露的锐利和霸气,许楠则是内敛的沉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阴郁。
他走进小院时,哑仆似乎都有些无措,慌忙要行礼,被他轻轻摆手制止了。
李垣正在屋檐下看着雨帘出神,见到许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拱手:“晚辈李垣,见过……许大当家?”他有些不确定该如何称呼。
“叫二爷便可,我兄长才是当家人。”许楠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平和,“听说你受了伤,特来看看。坐,不必拘礼。” 他自己也在李垣对面的竹椅上坐下,目光平静地落在李垣脸上,那目光不像许栋那般具有侵略性,却更幽深,仿佛能看透人心深处的疲惫和不安。
“有劳二爷挂心,小伤已无大碍。”李垣谨慎应答。
许楠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伤势,反而聊起了天气:“这海上的雨,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比人心还难测。”他轻轻咳嗽两声,“李兄弟来双屿也有些时日了,可还习惯?”
“承蒙二爷和周叔照应,尚可。”
“习惯就好。”许楠望着院中淅淅沥沥的雨丝,缓缓道,“双屿是个好地方,也是个坏地方。它能让人一夜暴富,也能让人眨眼间尸沉大海。在这里,眼睛要亮,心思要清,步子要稳。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他转过头,看着李垣,“库房的火,烧掉的是东西,烧不掉的,是人心里的鬼。你说是吗?”
李垣心中一震。许楠这话,意有所指!
“晚辈愚钝,请二爷指点。”
许楠摇了摇头,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平复:“谈不上指点。只是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不该困在这方小院里,更不该……被一些不该沾的东西缠上。”他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个不大的青瓷药瓶,放在桌上,“这是我自己配的‘清肺散’,对火场吸了烟尘有些效用。按时服用,对你有益。”
说完,他也不等李垣道谢,便撑着伞,缓步走进了雨幕中,那瘦削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外。
李垣拿起那个青瓷药瓶,入手温润。许楠……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善意的提醒和拉拢?还是更深层次的警告?他知道些什么?关于库房失火?关于“海龙王”?还是关于自己?
这位看似病弱、深居简出的二当家,似乎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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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暗潮汹涌
养伤的第七天,李垣的腿伤已结痂,行动基本无碍。周硎再次出现,带来了许栋的新指令。
“伤好了,就别闲着。”周硎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语气,“二爷让你去‘海市’帮忙。”
“海市?”李垣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就是码头区那片临时交易的地方,番人、倭人、各路海商摆摊易货的所在。”周硎解释,“沈先生那边最近人手紧,有些番货需要懂眼的人去盯着点,免得被那些鬼佬糊弄。你就跟着沈先生,听他安排。”
这差事听起来比整理库房轻松,也更“安全”,但李垣明白,这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的监视和利用。许栋既要发挥他“识货”的用处,又要将他放在更公开、更可控的场合,远离丙字库那种可能藏着秘密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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