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渔村冬日
大衢山岛的冬天来得比陆地更早,也更凛冽。
十一月初,北风便挟着黄海的寒意长驱直入,吹过白沙岙低矮的屋舍和蜿蜒的石径。海面不再是墨黑,而是沉郁的铅灰色,波涛涌起白沫,昼夜不息地拍打着村前那片月牙形的沙滩。空气中弥漫着海盐、柴烟和晾晒鱼干的咸腥气——这是渔村冬日特有的气息,带着生存的坚韧与艰辛。
李垣裹紧了身上那件王老伯给的旧夹袄,站在村东头那间临时安置他们的旧屋门前,呼出的白气在清晨的冷空气中迅速消散。
这屋子原是村里一户迁往岱山岛亲戚家借住的人家留下的,三间正屋带一间灶披间,虽简陋,但墙壁用海草泥抹得厚实,屋顶茅草也新补过,遮风避雨足够。周硎、许栋、铁毅住东屋,李垣、郑通译、浪里鳅、陈五挤在西屋,中间堂屋兼作吃饭、议事之用。
此刻,堂屋里炭盆烧着捡来的碎木和晒干的海草,勉强驱散寒意。许栋靠坐在墙角的草垫上,裹着厚被,受伤的右腿用木板固定着,伸直搭在矮凳上。经过月余调养,他脸上有了些血色,但眉宇间那股惯常的桀骜被病痛和沉思取代,显得沉寂许多。
铁毅盘坐在炭盆旁,赤裸的上身伤痕纵横,左臂箭伤已收口结痂,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狰狞疤痕。他正用一块粗麻布缓缓擦拭一柄从村里铁匠铺换来、刃口已崩缺的旧腰刀,动作沉稳专注。
周硎坐在门槛边的小凳上,就着天光,仔细检查那支墨衡给的改良千里镜。镜筒进了海水,虽然当时及时擦拭,但内部镜片仍有些许水渍和霉斑,影响了清晰度。他正尝试用王老伯找来的细竹枝和软布,小心清理。
浪里鳅和陈五一大早便跟着村里的青壮出海了——虽是冬日,但为生计,只要风浪不太猛,渔船仍要冒险出岙,去近海下网,捞些越冬的鲳鱼、带鱼或贝类。郑通译则被里长请去,帮忙誊写年底要报给巡检司的渔税册子——整个白沙岙,识文断字的除了里长本人,就只有郑通译这个“落难账房先生”了。
李垣转身回屋,从自己那简陋的铺盖下摸出皮囊。皮囊已被海水和阳光折腾得发硬发黑,但里面的东西完好。他取出“鉴气枢”——那幽暗的金属片握在手中,依旧传来一丝稳定的温热,如同冬夜里将熄未熄的炭火,持续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一个多月来,他每天都会感应几次。这温热感从未消失,但也从未增强或明确指向什么。它似乎只是“醒着”,静静等待。
他又打开那个小水晶瓶。里面的“蓝髓”碎屑彻底变成了毫无光泽的深蓝色石块,冰凉坚硬,与普通矿石无异。孤屿地穴中那种妖异的活性与吸引力,已荡然无存。
李垣凝视着这两件来自那座已消失岛屿的遗物,思绪飘远。
那座岛……究竟是什么?那液体池中看到的星空幻象、古老的祭祀仪式、地底深处的能量核心……这些远超这个时代认知的存在,为何会出现在东海深处?它们与墨衡、顾先生他们追寻的“星髓”网络,与汴梁赵、药师那些早期“降临者”的探索,究竟有何关联?
还有最后那场毁灭性的能量爆发——究竟是他们的“献祭”仪式意外触发了某种防御或自毁机制,还是那液体池本就设计为在特定条件下释放能量?释放的能量去了哪里?对这个世界造成了什么影响?
“想不通的事,先放一放。”周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收起千里镜,走进堂屋,“眼下要紧的是活下去,站稳脚跟。”
李垣收起皮囊,点了点头:“周叔说得是。只是……心里总觉不安。”
“不安就对了。”许栋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那座岛没了,但事儿没完。双屿那边,‘海龙王’占了码头,断了我们和三桅岛的消息。三桅岛现在什么情况?顾先生他们知不知道我们还活着?那场爆炸动静不小,‘家里’其他据点会不会察觉异常,派人来查?”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最重要的是——我们手里还有‘鉴气枢’。这东西,在懂行的人眼里,就是无价之宝,也是催命符。”
堂屋里一时寂静,只有炭火偶尔噼啪轻响。
“许兄弟顾虑得对。”周硎在炭盆边坐下,搓了搓手,“我们现在身份是‘遇难海商’,暂时安稳。但时间久了,难免惹人疑心。七个大男人,有伤有残,窝在这小渔村,不急着寻亲访友、筹措盘缠返乡,反而安心住下帮工——寻常落难商人,不该如此。”
“周爷的意思是……咱们得有点‘正常商人’的样子?”陈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和浪里鳅提着两串用草绳穿着的海鱼走了进来,鱼还活着,尾巴啪嗒甩动,带进一股腥咸的海风。
“对。”周硎看向他们,“得让人看到,我们在‘想办法’。郑先生不是在帮里长抄写税册吗?这是个机会。可以借着打听消息、询问商路的名义,慢慢透出些口风——比如南边老家还有铺面伙计,正在设法联系;比如想先在这附近做些小本买卖,攒些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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