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看的日子定在后天赶集，这消息像长了翅膀，当晚就飞遍了林家那破败的小院。
王翠花难得没让林晚晴干太多重活，吃过晚饭，居然从她那锁得严严实实的木头箱子里，翻腾出一件半新的碎花衬衣，抖搂开，带着一股樟脑丸和压箱底的陈味儿。
“喏，后天穿这个！”王翠花把衣服往林晚晴怀里一扔，眼神挑剔地上下扫视她，像是在评估一块即将出栏的猪肉膘，“瞧你那灰头土脸的样儿！别到时候让人家军官看了倒胃口！”
林晚晴接过衣服，料子一般，样式老土，但好歹是件没打补丁的。
她低着头，手指摩挲着粗糙的布料，心里没啥感动，只觉得讽刺。
哟～这王翠花，为了卖个好价钱，可真舍得下本钱。
“妈，这……这太新了，我穿糟蹋了……”她故意小声推辞，演给王翠花看。
“让你穿你就穿！哪那么多废话！”王翠花果然不吃这套，嗓门拔高，“我告诉你林晚晴，后天给老娘打起精神来！人家问你啥，你就小声答啥，不会说就笑！多笑笑！显得温顺！要是敢给老娘掉链子，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知道了，妈。”林晚晴缩了缩脖子，把衣服抱在怀里。
“还有！”王翠花像是想起什么，皱着眉，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指了指她，“瞅你那一身味儿！明天晚上烧点热水，给我好好搓搓！头发也洗洗！别带着虱子去见人，丢老娘的脸！”
洗澡？！
林晚晴心里猛地一跳！天知道她穿越过来这些天，顶多就是用湿毛巾擦擦身子，感觉浑身都馊了！能正儿八经洗个热水澡，这简直是王翠花大发慈悲了！
她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依旧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烧、烧热水费柴火……”
“费就费！这点柴火老娘还出得起！”王翠花大手一挥，显得格外“慷慨”，随即又恶狠狠地补充，“但别想偷懒！就一盆水，给我洗干净点！”
“哎！”林晚晴这次应得稍微快了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快。
第二天，林晚晴明显感觉王翠花对她的“监管”严格了不少。
挑水不让去井边了，怕晒黑；重活不让干了，怕手变粗糙。
连林小宝想指使她跑腿，都被王翠花骂了回去。
“滚一边去！你姐后天有正事！别在这儿添乱！”王翠花对着儿子也没好气。
林小宝悻悻地啐了一口，瞪了林晚晴一眼，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赔钱货，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林晚晴只当没听见，心里默默给小本本上又记了一笔。
到了晚上，王翠花果然破天荒地让她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得林晚晴脸颊微红。她看着那翻滚的热气，心里竟生出几分难得的期待。
水烧好了，王翠花拎了个旧木盆到她住的那间杂物房门口，哐当一声放下：“赶紧洗！别磨蹭！洗完把水倒了，地把老娘拖干净！”
“知道了，妈。”林晚晴关上门，插上那根并不牢固的木销，长长舒了口气。
总算有片刻属于自己的空间了。
她脱掉那身又硬又脏，带着汗臭和柴火味的破衣服，赤脚站在冰冷的地上，用葫芦瓢舀起温热的水，从头到脚淋下去。
“嘶——”温热的水流划过皮肤，带走黏腻和污垢，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爽感让她几乎喟叹出声。这大概是她穿越以来，最奢侈的享受了。
她仔细地搓洗着长发，原主这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是她目前最满意的“资产”之一。又就着水，把身上积了不知多久的老泥都搓了下来，水很快就变得浑浊。
一边洗，她一边盘算。
明天就是“面试”了，对手是个据说严肃的军官，考官是那个精明的未来婆婆赵秀英。
王翠花想让她演个闷葫芦，可她林晚晴，能是那种任人摆布的真包子吗？
温水顺着脊背流下，她脑子里闪过几个念头。
太跳脱不行，不符合“温顺”人设，容易吓跑金龟婿。
但太闷了也不行，万一人家觉得她无趣，看不上呢？
得把握好度。既要显得老实本分，又得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点点……嗯，值得投资的特质？比如，手脚麻利？眼神清正？或者，稍微透露一点点对摆脱现状的渴望？
她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里衣，虽然也是旧的，但洗过澡后穿着，感觉浑身都轻了几斤。她把那件碎花衬衣小心地挂起来，准备明天穿。
倒掉洗澡水，又把地拖了，王翠花检查似的在门口嗅了嗅，没闻到异味，这才哼了一声：“算你还有点人样！早点睡，明天别顶俩黑眼圈出去吓人！”
回到她那阴冷潮湿的杂物间，林晚晴躺在硬板床上，盖着那床有味的破棉被，却有点睡不着。
明天，是关键的一步。
跳出去，海阔天空。跳不出去……可能就真要被推进刘老五那个火坑了。
她攥了攥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必须成功！
她闭上眼，脑子里反复预演着明天可能遇到的情景，该怎么说话，怎么动作，怎么微笑……
月光从破旧的窗棂缝隙里漏进来，照在她洗得干净清透的脸上，那双总是低垂掩饰的杏眼里，闪烁着与“温顺”截然不同的，冷静而狡黠的光。
王翠花以为是在打扮摇钱树，却不知，她正在亲手给一只蛰伏的小老虎，擦亮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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