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乐平县衙被一种无形的低气压笼罩。苏砚几乎住在了廨房,桌上堆满了新旧卷宗。赵拙翻遍了档案库,也只找到几份当年关于“钧天台”御窑征发民夫、物料记录的残页,核心信息寥寥。倒是张茂那边查访有些进展。
“县尊,查清了。”张茂带着一身室外寒湿气,大步走进来,声音压得低,“溺死的王匠人,还有前日死的陈匠人,二十年前,确都在‘钧天台’御窑做过工!王匠人是拉坯的好手,陈匠人专司釉料调配。两人当年都只是普通匠户,并非领头人物。”
苏砚精神一振:“可查到他们当年在御窑事故后的行踪?以及,近来与何人结怨?”
“事故后,御窑废弃,匠人们各寻出路。王、陈二人辗转来了乐平,在几家私窑做工,手艺不错,但也无甚特别。邻里都说他们为人本分,近来未见与人争执。不过……”张茂顿了顿,眉头拧紧,“属下询问王匠人左邻时,有个老妇人提到,约莫半月前,曾有个生面孔在王家附近转悠,戴着斗笠,看不清脸,身形……据她说,有些佝偻,走路姿势有点怪。陈匠人那边,暂时没问到类似线索。”
佝偻的生面孔……苏砚指尖敲着桌面。是凶手在踩点?还是与此案相关的另一个人?
“指骨呢?王匠人卷宗上只记了‘左手无名指末节缺失’,伤口形态如何?”
“卷宗记载简略,只说疑似水中利物所伤。但属下私下问了当日初步验看的作作,他回忆说,那断口……不像是鱼虾啃咬,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绞断的,只是当时觉得不可能,便未深记。”
绞断!与陈匠人小指被切割掰断的粗暴方式虽有不同,但都透着一种刻意施加的痛苦与残忍。这绝非寻常仇杀。
“还有一事,”张茂神色愈发凝重,“属下派人暗中查访县内其他可能曾在‘钧天台’做工的匠人,发现又有两人于近几月内先后离开了乐平,说是回乡或是投亲,行踪……颇为仓促含糊。”
苏砚心下一沉。这是听到风声,提前逃了?还是已经遭了毒手?凶手的目标,果然是当年那批御窑匠人!
“想办法找到这两人的确切去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苏砚沉声道,“加派人手,暗中保护县内已知的、曾与御窑有关的匠户。”
“是!”
张茂领命而去。苏砚靠在椅背上,闭目凝神。线索散乱,但指向明确。凶手在系统性地清除二十年前“钧天台”御窑的知情者或参与者,并以取走指骨为标记。动机是什么?为那场事故灭口?为那七具跪姿白骨复仇?还是……为了掩盖某个更大的秘密?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怀中那个以特殊方式包裹起来的粗瓷小盏上。这盏是关键。必须尽快弄懂它显影的原理,并尝试复现。或许,它能指引出下一个目标,甚至凶手的身份。
他起身,决定亲自去一趟王匠人生前的住处再看看。有些细节,卷宗上看不出来。
王匠人家住城东,一处简陋的院落,自从他出事,家里只剩一个寡居的妹妹,终日以泪洗面。苏砚只带了两个亲信衙役,便服前往。
院子不大,收拾得还算干净,但透着股凄清。王匠人的妹妹是个四十余岁的妇人,眼睛红肿,见县令亲至,又是惶恐又是悲伤。
苏砚温言安抚了几句,询问她兄长近日可有异常,或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
妇人抹着眼泪:“兄长平日除了上工,就是在家琢磨他那点烧瓷的手艺,偶尔喝点闷酒,从不多事……留下的,也就是些寻常家伙什,还有……”她犹豫了一下,“还有几块他当宝贝收着的碎瓷片,说是当年从‘钧天台’带出来的,偶尔会拿出来对着灯看,一看就是半天。”
碎瓷片!苏砚心头一跳:“那些瓷片现在何处?”
妇人引着苏砚走进王匠人生前居住的狭小里屋,从床底一个旧木箱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三四块大小不一的青瓷碎片。釉色青灰,胎质粗厚,与苏砚烧出的那个小盏莹润的质感天差地别,看起来平平无奇。
“兄长说,这是‘钧天台’最后一次开窑前,试烧的废品,他偷偷留了几片做个念想……”
苏砚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最大的碎片,对着窗户的光仔细查看。碎片边缘锐利,断口陈旧,确实有些年头了。釉面普通,并无甚奇特。他沉吟片刻,取出怀中的粗瓷小盏,仿照在窑洞里的做法,将小盏的釉面靠近瓷片,调整角度。
起初并无反应。就在苏砚以为判断错误时,当小盏移动到某个特定位置,窗外光线透过薄云,变得有些迷离的那一刻,那青瓷碎片粗糙的断面边缘,竟也隐隐泛起一丝极淡的、与陈匠人胸前暗纹同源的暗红色泽!只是这色泽极其微弱,且不成图形,更像是……沾染上的痕迹。
苏砚瞳孔微缩。这碎瓷片上,也残留着那种特殊物质!是当年烧制时混入釉料或胎土的?还是后来沾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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