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几乎是冲出了那条巷子,踏入喧闹街市的一刹那,阳光和人声如同温暖的潮水将他包裹,却丝毫驱不散那股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后背紧紧靠着一家店铺的门板,剧烈的心跳撞击着胸腔,一声声,如同擂鼓。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那不是错觉。那扭曲的、多出一只手臂的影子,如同附骨之疽,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这等妖异之事!
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他正在查的案子?是凶手的手段,还是……那二十年前御窑惨案中,某种不散的怨念?
他不敢细想,扶着门板站直身体,官袍内的里衣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定了定神,辨认了一下方向,加快脚步,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县衙。
廨房内,炉火驱不散苏砚心头的冰冷。他反锁了房门,将那个粗瓷小盏和从王匠人处得来的碎瓷片一一摆在桌上,仿佛这些冰冷的器物是唯一能抓住的实物。
必须加快!必须在下一个匠人遇害之前,在……那影子再次出现之前,找到突破口!
他召来张茂,声音因竭力维持平静而显得有些沙哑:“王匠人妹妹提到的,那个在她家附近出现的佝偻生面孔,加派人手,按此特征在全县,尤其是工匠聚居区和旧窑场附近暗访。还有,立刻去查县内所有药铺、医馆,近三个月内,有无大量购买或询问过朱砂、雄黄、或是……人骨、指骨等阴邪之物的人!”
张茂见他脸色异常苍白,气息不稳,心中惊疑,却不敢多问,只肃然领命:“是!属下即刻去办!”
张茂退下后,苏砚又将赵拙唤来。
“赵先生,你年长,见多识广。可曾听过……有何种邪术、巫蛊,或是江湖伎俩,能……操控影子,或者,让人产生被诡异之物跟踪的幻觉?”苏砚问得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赵拙闻言,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僵,眼中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恐惧。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几乎耳语道:“县尊……您、您莫非是……撞见什么了?”
苏砚没有否认,只是紧紧盯着他。
赵拙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操控影子……老朽闻所未闻。但……若是幻觉,或是被‘脏东西’跟上……民间倒有些说法。有些修炼邪法或是含怨而死之人,魂魄不散,能依附于物,或……或寄生于影,称之为‘影魅’或‘影魇’。它们畏强光,喜阴暗,常于人心神不宁、气血虚弱时显现,扰人神智,吸人阳气……”
影魅?影魇?
苏砚想起那影子扭曲的形态,多出的手臂,以及那种如影随形的冰冷窥视感……难道,这世上真有这等超乎常理之物?还是有人利用药物、障眼法,结合他对案情的焦虑,刻意制造恐慌,扰乱他的心神?
“可有破解之法?”
“这……老朽也只是道听途说。或请高僧道士做法驱邪,或以纯阳之物(如烈酒、雄鸡血、赤硝)泼洒,或……或以自身浩然正气抗衡。县尊身具官威,本应诸邪不侵,或许……或许是近日劳累,心神损耗过大所致?”赵拙说得不确定,眼神里却明明白白写着担忧和惧怕。
浩然正气?苏砚苦笑。他一个穿越而来的灵魂,顶着别人的官身,哪来的什么纯正官威?至于劳累心神损耗,倒是真的。
打发走赵拙,苏砚独自对着跳动的灯焰,陷入了更深的思索。无论是人是鬼,目的都是阻挠他查案。那么,就更不能停下!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几块碎瓷片上。王匠人视若珍宝,临终前还在查看……除了残留的特殊物质,它们本身,是否也隐藏着信息?
他拿起那块最大的碎片,凑到灯下,用手指细细摩挲着粗糙的断面。忽然,他指尖感到一丝极细微的凹凸感。不是烧制时自然的起伏,倒像是……人为刻划的?
他心中一动,取来一小碟清水和一支干净的毛笔,用笔尖蘸水,极其小心地涂抹在那断面上。水渍浸润下,胎土的本色微微显露。紧接着,在断面的某个角落,几个比米粒还小的、几乎被泥土和磨损掩盖的刻痕,隐约显现出来!
那不是文字,而是三个极其简陋的符号:
一个歪斜的圆圈(○),旁边一道短竖( | ),下面是一个类似箭头的标记(▼)。
这是什么?坐标?方位?还是某种只有当事人才能看懂的暗号?
苏砚立刻铺开乐平县及周边区域的简图,目光在上面飞速扫过。圆圈代表什么?窑口?水井?短竖是数量还是方向?箭头指代……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划过县城,划过郊野,最终,停在了乐平县与禹县交界处,一个标记着“废弃官窑”的旁边。那里,正好有一个已经干涸的旧河道拐弯处,形状隐约像个半圆。而旧河道指向的方向……
是禹县!“钧天台”御窑旧址所在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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