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坊库房里的那批“红丝”,成了苏砚当下最想剖开的谜团。张茂的行动极其谨慎,他并未直接接触云锦坊的人,而是通过一名与云锦坊染坊工匠有远亲关系的衙役,辗转弄到了一小束样品。
样品被悄悄带回县衙。同时,苏砚也命人设法从华彩阁吴娘子那里,取来了一小段早年留存、确定无误的“金鳞线”样本,用以比对。
廨房内,灯下。两束丝线并排放在铺着白绢的托盘里。乍看之下,皆是金红交织,光泽华贵,非同凡品。但细看之下,差异渐显。
华彩阁的“金鳞线”,金丝灿然,红丝沉郁,两者交织紧密,在烛光下转动时,确如吴娘子所言,隐隐有细碎如鳞片般的层次反光,质感厚重坚韧。而云锦坊的“红丝”,金丝亮度略浮,红丝色泽虽鲜艳却略显单薄,交织处的过渡不够自然,光泽虽亮,却缺乏那种内敛的鳞光,手感也偏轻滑一些。
苏砚拿起两束丝线,分别用手轻轻拉扯。华彩阁的线异常强韧,用力绷直亦难扯断。而云锦坊的线,稍加用力,便觉延展性不佳,在接近断裂时,金丝与红丝甚至有轻微分离的迹象。
“找最好的织工看过吗?”苏砚问张茂。
“找了一位退休的老织娘,眼力极准。”张茂回道,“她说云锦坊这线,金丝掺了铜粉,红丝染料虽也是上好茜草,但浸染次数和固色火候差了些,更关键的是,芯线的蚕丝质地比华彩阁用的顶级生丝差了一等。仿得很像,但瞒不过老手眼睛,尤其是韧性和耐久度,绝织不出顶级的贡品锦。”
仿品!云锦坊那批引以为傲的“红丝”,竟然是高仿的“金鳞线”!
那么,真品在哪里?华彩阁失窃的那批顶级“金鳞线”,是不是就是云锦坊这批仿品所参照的蓝本?甚至……真品可能早已被调包,落入了柳承业手中?
沈拓生前关于“掺假”、“以次换好”的疑问,在此刻似乎得到了部分的印证。他是不是在保管过程中,察觉到了丝线被动了手脚?他的死,是否因为他发现或即将发现的这个秘密?
“秦老把头那边有什么动静?”苏砚将丝线小心收好。
“盯得很紧。”张茂道,“老人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在染坊里转悠,几次想去找吴娘子,走到门口又折返。下午他告假回了趟家,我们的人跟着,发现他去了一趟城西的‘济仁堂’药铺,抓了几味安神的药,但……其中有两味,药性偏凉,与寻常安神方子略有不同。抓药时,他与坐堂大夫低声交谈了几句,神色紧张。”
去药铺?是单纯抓药,还是借机传递消息?
“那个生病的桡手呢?”
“热度稍退,但人还虚着,说明话。卑职让郎中开了安神镇定的方子,派人守着,确保他尽快好转。他家人说,柳承业昨日又派人送了补品过来。”
柳承业对这名桡手的“关心”,有些过头了。
夜幕再次降临。苏砚决定不再等待。他要连夜提审秦老把头。这位老匠人知道的,恐怕远比他白天透露的要多。
然而,就在张茂奉命前往秦老把头家,准备“请”他来衙门问话时,异变突生!
乐平县城西南角,华彩阁染坊所在的方向,夜空骤然被一片红光映亮!紧接着,刺耳的铜锣声、惶急的呼喊声撕裂了夜晚的宁静!
“走水啦!染坊走水啦!”
苏砚猛地推开廨房门,只见西南方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正是华彩阁染坊的位置!他心中警铃大作,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快!救火!召集所有人手!”苏砚一边下令,一边抓起官帽,疾步向外冲去。张茂也顾不上去秦老把头家了,立刻组织衙役、召集水龙队,冲向起火地点。
等苏砚赶到时,华彩阁后院的染坊已是一片火海。火势极猛,借着风势,舔舐着相连的工棚和库房。吴娘子披头散发,被丫鬟和伙计扶着,望着火场,面无人色,几欲昏厥。坊里的工匠、学徒乱作一团,提着水桶、端着木盆,徒劳地试图泼救,但火势太大,杯水车薪。
“水龙队!快!阻断火路!”苏砚厉声指挥。衙役和赶来的街坊们奋力扑救,水龙喷射出粗壮的水柱,与火龙激烈搏斗。
混乱中,苏砚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现场。柳承业也带着云锦坊的几名伙计赶来了,帮着运水,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关切”,大声指挥着:“快!帮把手!都是从织造行里吃饭的,不能看着火烧连营!”
但他的眼神,却在不经意间,飞快地掠过那熊熊燃烧的染坊核心区域,那里正是存放染料、配方记录和进行关键染制工序的地方。
秦老把头呢?
苏砚心头一紧,抓住一个满脸烟灰的华彩阁工匠急问:“秦师傅呢?看到秦老把头没有?”
那工匠惊魂未定,茫然四顾:“秦师傅?好像……好像起火前,他说今天心口不舒服,早早回去歇着了,不在坊里……”
不在坊里?苏砚略松了口气,但随即,更大的疑云涌上心头。偏偏在张茂要去“请”他的当晚,染坊起火?而起火前,这位掌握着“金鳞线”秘法、心神不宁的老师傅,恰好“心口不舒服”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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