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砖窑的夜风,裹挟着死亡的气息和未解的谜团,吹得火把摇曳不定。秦老把头冰冷的尸体被小心抬回县衙殓房,他至死紧握的那几根丝线,以及那个踩扁的、残留暗红粉末的药粉纸筒,被苏砚视为解开整个谜团的关键。
廨房内,灯火通明。苏砚将秦老把头手中的丝线一一平铺在白绢上,在灯下仔细端详。一共四根:一根是顶级的金红“金鳞线”,一根是寻常的茜草红丝,一根是品质不错的黄丝(像是用来织造云纹或配色的),还有一根是靛蓝色的粗棉线。
这四种颜色、质地的丝线组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是秦老把头在生命最后时刻,仓促间想传递的讯息?还是他从凶手那里扯下,或原本就带在身上的东西?
“张县尉,你来看。”苏砚指着丝线,“金红线代表华彩阁顶级的‘金鳞线’,红丝可能是普通茜草丝,黄丝常见,但这靛蓝棉线……乐平绣坊多用丝、缎、罗,棉线多用于里衬或低档货,且靛蓝色在高端锦绣中并不常用。”
张茂凑近细看:“县尊,您的意思是,这靛蓝棉线,可能指向某个特定的人,或者……地方?”
“有可能。”苏砚沉吟道,“秦老把头是染匠,对颜色极其敏感。他用丝线来暗示,很可能与颜色代表的身份、地点或物品有关。金红——华彩阁顶级秘技;红丝——可能与云锦坊的‘红丝’仿品或茜草原料有关;黄丝……乐平绣业中,谁家以擅用黄色或拥有特殊黄丝闻名?靛蓝棉线……这颜色和质地,更像是在暗示穿着靛蓝色棉布衣服的人,或者某个大量使用靛蓝染料的场所。”
张茂想了想:“擅用黄色的……好像没有特别突出的。倒是靛蓝染料,乐平几家染坊都用,但用量最大的,除了我们华彩阁(也用于其他布料),就是城北的‘永顺染坊’,他们主要接百姓的粗布染色,靛蓝是其主打。”
“永顺染坊?”苏砚记下这个信息,又拿起那个药粉纸筒。筒身被踩得变形,但卷口处那点模糊的划痕,在灯光斜照下,似乎能看出点轮廓——像是一个歪斜的“王”字,又像是一个未写完的“工”字,旁边还有一点。
“找最好的装裱师傅和文书先生来看,能否辨认这划痕原貌。”苏砚将纸筒交给张茂,“另外,将这残留粉末,连同从沈拓指甲缝里取得的样本,一起秘密送去给信得过的郎中或药铺老师傅,仔细辨析成分,尤其是除了朱砂、茜石,是否含有鹤顶红(红信石)成分,比例如何。”
“是!”张茂接过,正要离开去办,又被苏砚叫住。
“还有,派人去查永顺染坊,特别是近日有无异常,有无陌生人与之接触,购买或打听过靛蓝染料或其他东西。另外,暗中查访乐平所有绣坊、染坊、织户,看看有没有人近期丢失过,或使用过这种配色的丝线——金红、红、黄、靛蓝棉。尤其是……看看云锦坊内部,有无与这四种颜色都相关的匠人、工序或标记。”
苏砚怀疑,这四种丝线,或许并非随意抓取,而是指向一个与这几家绣坊(至少涉及华彩阁、云锦坊)都有关联的特定人物或环节。此人可能精通染色,能接触到不同品质的丝线,并且……心怀不轨。
秦老把头作为染坊老把头,或许是在与凶手的接触或搏斗中,意识到了凶手的身份或特征,临死前扯下或握住了这些能指向凶手的丝线。
时间在紧张有序的侦查中过去。张茂的效率很高,次日午后,便带回了多项进展。
“县尊,药粉成分有结果了!”张茂面色凝重,“郎中仔细辨验,确认两种粉末样本中都含有朱砂、精研的茜石粉,以及……微量的红信石(鹤顶红)!尤其是纸筒中的粉末,红信石比例更高,腥气更重。郎中言道,此物若是吸入或接触伤口,虽不及内服剧毒,但足以令人头晕目眩、呼吸困难,四肢麻痹,若在龙舟竞渡那等紧张激烈的时刻突然中招,舵手失控落水,毫不意外!”
果然!孙旺所说的锦囊“痒痒粉”,实则是掺了微量红信石粉末的毒物!沈拓指甲缝里的残留,正是他可能试图抓挠或抵挡时沾上的!这解释了为何沈拓会突然失足——他很可能在关键时刻吸入了或皮肤接触了这毒粉!
“纸筒上的划痕呢?”
“请了两位老装裱师傅和衙门里最善辨认字迹的文书反复查看,”张茂取出一张拓印的纸,“倾向于认为,原划痕可能是一个被匆忙破坏的标记,像是……一个简易的‘坊’字,旁边那一点,可能是想点明哪个坊,但未完成。或者,是一个变体的‘云’字草写。”
“坊?云?”苏砚眼神锐利。云锦坊?还是指向某个染坊、工坊?
“永顺染坊那边查得如何?”
“永顺染坊是老实做粗布生意的小染坊,坊主姓李,胆小本分。近日并无异常买卖,也没见过可疑生人。不过……”张茂顿了顿,“卑职的人打听到,约莫半个月前,有个穿着体面、像是大绣坊管事模样的人,去永顺染坊买过一小罐上好的靛蓝膏,说是自家染坊急用,存货不够。此人付钱爽快,没留名号。李坊主只记得那人手背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浅色旧疤。”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宋世奇案录请大家收藏:(m.shuhaige.net)宋世奇案录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