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虚无。
而是一种沉重的、粘稠的、仿佛浸泡在冰水泥浆中的窒息感。鹿呦鸣的意识在这片黑暗的泥沼中下沉、漂浮，知觉模糊，时间感消失。只有一点微弱的、翡翠色的光晕，如同深海中遥远的水母，在她意识的最底层缓慢地、规律地脉动着，证明着某种核心的“存在”尚未彻底熄灭。
那是“萌芽之种”，它自发地、以最低功耗维系着最基本的生命与意识活性，如同进入休眠的种子，等待着环境重新适应。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点细微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凝滞的黑暗。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一种……感觉。一种冰冷的、带着微弱摩擦感的“触觉”，从脸颊传来。
鹿呦鸣的意识被这丝微弱的刺激扰动，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粒石子。下沉的趋势停止了，她开始极其缓慢地、被动地向上“漂浮”。
感官开始一丝丝地回归。
最先恢复的是触觉——冰冷粗糙的岩石地面隔着防寒服传来的坚硬感，身体各处延迟爆发的、钝化了的疼痛，以及脸颊上那持续不断的、细微的冰冷摩擦感。
接着是听觉——自己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心跳声，防寒服内循环系统低沉的、稳定的嗡鸣，以及……一种极其轻微的、仿佛金属或晶体在极寒下自然收缩的“噼啪”声。
然后是嗅觉——防寒服内净化的、略带臭氧味的空气，混合着一丝淡淡的、来自自身伤口的血腥与药味。
最后，是视觉。
她极其艰难地，撑开了仿佛被冻住的眼帘。
视野模糊，昏暗。头盔面罩内侧自动除霜，勾勒出外部环境的轮廓——依旧是那片残骸深处的冰冷黑暗，只有防寒服头盔自带的照明灯，在她昏迷期间似乎一直维持着最低功耗的照明，投下一圈微弱的光晕。
她发现自己侧躺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那持续的摩擦感……她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自己脸颊旁，静静地躺着一小块不规则的多面体——正是叶倾寒胸口那块晶体碎片！
此刻的碎片，光芒完全内敛，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暗金色与冰蓝色交织的哑光质感，表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萌芽之种”的淡绿色秩序场余韵。它不再散发出任何强烈的能量或信息波动，安静得就像一块真正的、奇特的矿石。
是它……在“蹭”她的脸颊？是它最后残存的微弱灵性？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自动机制？
鹿呦鸣没有立刻去拿碎片。她先尝试感知自身。
身体的情况比昏迷前更糟。特效针剂的效力似乎已经过去，肋骨、后背、手臂的剧痛重新变得清晰，且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更加僵硬麻木。极度的虚弱感笼罩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能量的匮乏。但她还活着，还能思考，还能微弱地移动。
意识深处，“萌芽之种”的光芒黯淡但稳定，与她的联系依旧紧密。而叶倾寒的星火……
她心中一紧，立刻将意念投向意识边缘。
那里，冰蓝色的光芒几乎完全熄灭，只剩下一小团比尘埃还要微小的、近乎透明的光点，若有若无地悬浮着。它不再传递任何清晰的波动，甚至无法确定是否还保有基本的“意识”。但它还在，没有彻底消散。就像一颗耗尽了所有燃料、仅凭惯性在轨道上滑行的卫星，虽然寂静，却依然存在。
他还“在”。尽管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
鹿呦鸣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混杂着庆幸、心痛和沉重的责任感。她轻轻地在意识中呼唤：“叶倾寒？”
没有回应。只有那微小光点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是对她存在的本能确认。
看来，为了对抗那暗红印记，他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意识陷入了最深沉的休眠，甚至可能濒临永久性的消散。现在维系他最后这点“存在”的，或许正是他们之间那已经变得无比微妙的链接，以及……这块安静的晶体碎片？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地上的晶体碎片上。在“萌芽之种”的感知中，碎片与意识深处叶倾寒那微小光点之间，依旧存在着一种极其微弱、但本质紧密的联系。碎片像是光点在物质世界的“投影”或“锚点”，而光点则是碎片在意识维度的“核心”。
格拉的数据幽灵在最后时刻建议“回收印记载体”，并警告强行物理移动会导致消散。但现在，经过她的“秩序稳定场”处理和与暗红印记的对抗后，碎片的状态似乎稳定了下来，与叶倾寒残躯的联系也被成功“剥离”并转化为一种休眠关联。
也许……现在可以安全地移动它了？至少，不能将它留在这里。
鹿呦鸣挣扎着，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朝着地上的晶体碎片伸去。指尖触碰到碎片的瞬间，一股冰凉但不刺骨的触感传来，同时，意识深处叶倾寒的那点微光，似乎也跟着微微亮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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