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立公司”这四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青山村荡开了层层涟漪。
最初的兴奋过后,现实的难题便一个个浮出水面。村支部的土坯房里,连着几个晚上都亮着煤油灯,烟雾缭绕。陈枫、老王、李大夫、几个生产组长,还有被特意请来的、在县城读过夜校的会计老吴,围着一张旧木桌,眉头紧锁。
“公司,听着是气派。可这章程咋写?咱谁也没见过啊。”老王挠着头,他管生产是一把好手,可对这文书工作一窍不通。
会计老吴推了推眼镜,面前摊着几张从县里带回来的、关于农村合作社的模糊文件:“按政策,咱们这属于集体性质的合作组织。章程至少要写明白名称、地址、经营范围、资金来源、管理架构、盈亏分配……”
“资金就是个头大的问题。”李大夫敲了敲烟杆,“赵主任那边预购合同是好事,可订金要等合同正式签了才拨,而且那是货款,不是给咱们建公司的本钱。眼下要租个像样的办公地方,要置办些基本的家伙什,要留出周转的钱,哪样不要钱?”
陈枫默不作声,在一张旧报纸的空白处用铅笔写着划着。他写下了几个词:土地(入股)、劳力(计工)、现金(股金)。这是他能想到的集资方式。
“地是集体的,咱们承包了种药,这算不算入股?”一个组长问。
“算,但得估个价,折成股份。”老吴解释,“还有,公司谁说了算?是陈老板你,还是大家伙一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陈枫。是他带着大家走出困境,是他女儿救活了药田,引进大订单也是冲着他来的。于情于理,似乎都该是他。
陈枫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期盼或信任的脸。他放下铅笔,声音沉稳:“公司不是谁的一言堂。我的想法是,成立一个管理委员会。我,老王叔管生产,李叔管技术和品质,老吴管账目和合同,再选两个大家信得过的种植组长当委员。大事一起商量,投票决定。”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至于我,如果大家信任,我可以多出些力,负责对外联络和总的协调。但有一点得说在前头——公司赚了钱,大头要按照土地、劳力、资金的贡献,分给大家。留在公司发展的部分,我和委员会的人,只拿和大家差不多的工钱,不搞特殊。”
这话说得实在,也表明了态度:他不是来当“老板”压榨大家的,而是想带着大家一起把事做好,共同富裕。
屋里安静了片刻,随即响起赞同的声音。陈枫的公平和担当,赢得了更多的信任。
“那名字呢?叫‘青山药材合作社’还是‘公司’?”老王问。
陈枫想了想:“叫‘青山药材产销合作社’吧,实在点。等以后真做大了,再想‘公司’的事。”
名字定了,基调也定了。接下来的几天,在老吴的协助下,一份虽然粗糙但条目清晰的合作社章程草案出炉了。村民们以户为单位,可以选择用承包的药材田折价入股,也可以用现金入股,还可以单纯出劳力赚取工钱加年终分红。方案张榜公布,自愿参与。
大部分村民选择了用田地入股加出劳力,这是最实在的方式。也有几户家境稍好、或者在外有亲属支持的,拿出了些现金。零零总总,竟然也凑出了一笔不算多、但足以启动的原始资金。
就在合作社的框架初步搭建,准备向乡镇和县里打报告申请的时候,资金缺口依然是悬在头顶的利剑。租用村里废弃粮站做办公和粗加工场地要钱,购买一批更高效的烘干、切片工具要钱,甚至印制简单的包装袋和标签也要钱。赵主任那边的预购合同签订在即,他们必须展现出起码的“正规军”面貌。
这天傍晚,陈枫独自坐在老槐树下,对着手里那份资金预算表发愁。烟抽了一支又一支。他不想再向乡亲们开口集资,大家已经尽力了。去找银行贷款?他一没抵押二没关系,难如登天。
“爸爸。”星宝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小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陈枫收起愁容,把女儿抱到腿上:“怎么不去玩?”
“爸爸在发愁钱的事情,对吗?”星宝仰着小脸,眼睛清澈。
陈枫不想让女儿担心,笑了笑:“没事,爸爸想办法。”
星宝却摇摇头,凑近他耳边,用很小的声音说:“爸爸,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陈枫有些疑惑,但还是跟着女儿,往后山走去。星宝走的路很偏僻,绕过几处茂密的灌木,最后来到一个背阴的山坳。这里有一小片平整的土地,看起来是新开垦不久,周围还细心地用树枝和藤蔓做了不显眼的围挡。
“这里是我前几天发现的,”星宝指着那片地,“我觉得这里地气很特别,就偷偷用‘那个’(她指了指自己额头)养了养,种了点东西。”
陈枫走近一看,呼吸顿时一滞!
山坳里,大约只有两分地,稀疏地长着几十株植物。那些植物形态各异,有的叶片呈罕见的紫金色,有的茎秆如玉般剔透,有的开着星星点点、散发微光的小花。共同点是,每一株都散发着精纯而浓郁的灵气,药香扑鼻,仅仅是闻着,就让人觉得精神一振,连他受伤初愈后胸口偶尔的闷堵感都减轻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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