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里长在山寨住下的第二天,议事堂差点被掀了屋顶。
这事儿得从头说起。
一大早,李根柱就把各队长和重要人物召集起来,讨论的主题只有一个:怎么处置胡守业(也就是胡里长)。他原本以为这是个走流程的事——罪证确凿,民愤极大,按规矩办就是了。
但他错了。
大错特错。
会议刚开始,孙寡妇第一个拍桌子:“还讨论什么?这种喝人血吃人肉的畜生,一刀砍了祭旗!”
这话像往油锅里泼了瓢水,炸了。
陈元立刻站起来反对:“不可!胡守业既已投降,又签了认罪文书,若擅自杀之,与滥杀何异?当明正典刑,公开审判,以彰法度!”
“法度?”孙寡妇冷笑,“他逼死那么多人时,讲法度了吗?赵老憨的妻子被他逼的投井,讲法度了吗?”
被点到名的赵老憨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却不敢说话。
王五敲敲桌子:“都冷静点。杀胡守业容易,一刀的事。但杀了之后呢?山下那些地主老财怎么看?他们会想——投降也是死,不如拼到底。到时候咱们要打的就不止一个胡家了。”
“那就全打!”孙寡妇眼睛都红了,“有一个算一个,全宰了!”
“打打打,就知道打!”陈元急了,“星火营现在根基未稳,四面树敌,这是取死之道!”
两边越吵越凶。支持孙寡妇的主要是底层出身的队员,他们跟胡家有血仇;支持陈元的多是后加入的书生和部分转化来的前官兵,他们更看重程序和名声。
李根柱一直没说话,他在观察。
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听每个人的弦外之音。
孙寡妇要的是血债血偿,这他能理解——她男人的命、她受的屈辱,都系在胡里长身上。但陈元说的也有道理:如果随便杀降,以后谁还敢投降?都跟你死磕到底,损失更大。
正吵着,门外忽然传来喧哗。
李根柱出去一看,愣住了。
山寨空地上,不知何时聚集了几十个百姓——都是附近村子的,听说胡里长被抓,连夜赶来的。有老人,有妇人,还有拄着拐的残疾人。
一个白发老妪颤巍巍跪下:“李队长!胡守业害死我儿,求队长为我做主啊!”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转眼间跪了一片。哭诉声、喊冤声,乱成一团。
李根柱赶紧让人扶起百姓,答应一定给个交代。回到议事堂,他把情况一说,会场更乱了。
“看见没?”孙寡妇指着外面,“民心所向!”
陈元摇头:“民心要顺应,但不可盲从。若只凭情绪行事,与暴徒何异?”
两人又吵起来。
这时,一直沉默的张铁锤说话了:“俺说句实在话——胡守业该杀,但不能只杀他一个。”
所有人都看向他。
张铁锤扳着手指:“胡家作恶三十年,靠的不是胡守业一个人。他大儿子强抢民女,二儿子放印子钱逼死人,王贵帮着做假账,账房胡全帮着盘剥……这些人都该审,该判。”
周木匠拄着拐补充:“还有那些地契、借据。光杀人不行,还得有个说法。”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杀胡里长简单,但胡家三十年攒下的罪恶网络,不是杀一个人就能清算的。
李根柱终于开口:“都说完了吧?那我总结一下。”
他站起来,走到前面:“第一,胡守业必须受审,这是共识。第二,怎么审、审完后怎么判,有分歧。第三,不光要审胡守业,胡家所有参与作恶的人,都要追究。第四,胡家侵占的财产,必须退还。”
他看向陈元:“陈先生,你负责整理所有罪证,按人名、按罪行,一条条列清楚。三日内完成。”
又看向孙寡妇:“孙队长,你带人维持秩序,保护来告状的百姓。记住——不许动私刑,一切等审判。”
最后看向王五:“王队长,你派人盯着胡家大院,防止他们转移财产或潜逃。胡家那些子侄、管事,一个都不能少。”
命令下达,众人虽有不满,但都领命而去。
会散了,但事儿没完。
当天下午,李根柱单独去见了胡里长。
那间“软禁室”其实就是个空棚屋,有床有桌,还有炭盆。胡里长坐在床边,脸色灰败,听见开门声,浑身一哆嗦。
“怕了?”李根柱拉过椅子坐下。
胡里长点头,又摇头,最后苦笑:“怕,也不怕。怕的是死,不怕的是……该来的终于来了。”
“你倒想得开。”
“想不开又能怎样?”胡里长看着李根柱,“李队长,我只求你一件事——祸不及家人。我那些儿孙,有的还小,有的虽然混账,但罪不至死……”
李根柱没接话,转而问:“王贵、胡全,还有你大儿子胡彪,这些年帮你做了多少恶事?”
胡里长脸色变了。
“你不说,也有人会说。”李根柱站起来,“明天开始,公开审理。所有苦主都可以来告,所有罪状都会记录在案。到时候,该杀谁,该罚谁,自有公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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